泪洒滕王阁
因为一个人,恋上一座阁。这个人,是“初唐四杰”之冠王勃;这座阁,是南昌滕王阁。据《太原王氏族谱》记载,王勃的父亲王福畤,是我们这支王氏(龙门王氏)的始祖,位列太原王氏通谱第49世,元配安氏,继配齐氏,生有七子:勔、勮、勃、助、劭、劼、劝。我们是王勃的弟弟王劭的后裔,王勃是我们的二世祖,位列太原王氏通谱第50世。
故而,因为王勃祖,我恋上了滕王阁,八年间,两次前往,两次观览。每次前往,我都是怀着一颗虔诚景仰的追思之心,瞻仰滕王阁雄壮的建筑气势和丰厚的文化内涵,领略王勃祖挥笔书写《滕王阁序》的豪放气概和大家风范,缅怀王勃祖的一足一迹,释放对王勃祖无限怀念的心绪。
当站在偌大的太极广场,面对滕王阁的那一刻,我顿时滋生出一种无限景仰之情。滕王阁是唐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太宗李世民之弟、滕王李元婴都督洪州时创建,阁便以其封号为名,为南方现存唯一一座皇家建筑。滕王阁背城临江,园林式的围墙开有“千里逢迎”、“胜友如云”两扇大门。门后反面镶有“闲云潭影”、“物换星移”两块门牌。走近阁楼下的石栏,我看到两旁有一对称的异形人工湖,清波涟漪的湖面辉映着蓝天、白云,颇有“闲云潭影日悠悠”之风韵。举目仰望,高阁“上出云霄”、“层台耸翠”,确有“列冈峦之体势”。
信步登上89级台阶,绕阁一瞧,四面悬挂着“东引瓯越”、“西控蛮荆”、“南溟迥深”、“北辰高远”巨型匾额。它不仅标明了东南西北四向,而且将王勃祖《滕王阁序》文一开头写的地理位置,也巧妙地表现出来,真可谓匠心独运。
入阁逐层细观,第一层是序厅,宫灯高悬、画栋雕梁。进门正前方,是一尊汉白玉雕的《时来风送滕王阁》,门前有一块毛泽东主席题写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拱联。整个厅内,到处都是古联挂壁、今画满墙,许多名家手笔的匾额和楹联,彰显着滕王阁的不凡地位。置身其中,真疑是“桂殿兰宫”;第二层是暗层,墙壁上的“人杰长卷”,栩栩如生地描绘着自秦以来江西120位历代名人画像,其中有陶渊明、杨万里、文天祥、王安石、汤显祖等耳熟能详的人物;第三层北耳厅有一个茶座,我和老伴在此品茗小憩,悠哉乐哉;第四层的“地灵巨幅”画卷上,形象逼真地展示了江西美丽的名山大川,令人为之赞叹喝彩。走到第五层中厅,眼前忽然一亮,墙上铜板雕刻的苏轼手书《滕王阁序》和王勃祖拿着酒杯的塑像,吸引了我的眼球。
默读着序文,当年王勃祖探父途中赶赴滕王阁,挥笔书写《滕王阁序》的往事,不禁浮现眼前:王勃祖由于恃才傲物,深为同僚所妒,仕途屡遭颠折。有一次,不仅丢掉官职,投入监狱,险些送命,还累及了父亲。当时父亲王福畤担任雍州司户参军,受其牵连被贬为交趾县令。幸亏赶上唐高宗册立太子,大赦天下,王勃祖才挣脱了缧绁之苦。从此,他决意告别仕途,远涉千山万水,前往交趾看望父亲。唐高宗上元二年(公元675年)六月,王勃祖从老家龙门(原河津、今万荣)出发,千里迢迢南下交趾(今越南北部)。他沿黄河、运河南下,再朔江而上,经芜湖、安庆,抵达马当。九月初八日,王勃祖听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说,滕王阁重修告竣,洪州都督阎伯屿要在重阳节大宴宾朋,如能参加,写作诗文,可以名垂千古。老者问王勃祖:“你是否愿去,如若愿去,我可以帮你。”于是,王勃祖拱手致谢,随即前往。马当山(今江西彭泽县境内)离滕王阁所在地洪都(今南昌),尚有七百里之遥,王勃祖不辞千辛万苦,一日赶了七百里路,顺利到达南昌,按时赴会,成就了一段“时来风送滕王阁”的佳话。阎都督此次宴客,目的是为了向大家夸耀女婿孟学士的才学,让女婿事先准备好一篇序文,在席间当作即兴所作书写给大家看。宴会上,阎都督让人拿出纸笔,假意请诸人为这次盛会作序。大家知道他的用意,都推辞不写,而王勃祖,竟不推辞,接过纸笔,当众挥笔而书。阎都督非常不高兴,拂衣而起,转入帐后,教人去看王勃写些什么。听说王勃开头写道“南昌故都,洪都新府”,阎都督便说:“不过是老生常谈。”又闻“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便沉吟不语。等听到“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阎都督不得不叹服道:“此真天才,当垂不朽!”《唐才子传》如此记道:“勃欣然对客操觚,顷刻而就,文不加点,满座大惊。”由此,王勃祖的《滕王阁序》,成为千古传诵的名篇。望着墙壁上描绘的王勃祖,昂首于船头,赶赴洪都的神采飞扬的画像,我激动地流下了两行热泪。
正在观览画像的我,突然听到一阵古朴、幽雅的古乐声。我搀扶着老伴,踏阶循声上至最高层。原来,这里有一场古装演出,我和老伴很感兴趣,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认真地观看了一番。欣赏着富有诗意、极具浪漫气息的《霓裳羽衣舞》,我的思绪一下子就飘到了一千多年前,那“佩玉鸣鸾罢歌舞”的境界了。王勃祖的《滕王阁诗》随之响在耳边:“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我不由得为这情景交融、昂扬向上的诗句,轻轻地击掌!
欣赏完古装演出,凭栏观之,我想领略王勃祖笔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诗情画意。近视,赣水涛涛,轮艇穿梭;远看,云遮雾罩,一片迷茫。我费尽心机,也未曾观看到那诗情画意的景象,心中顿生“看景不如听景”的憾意。有旅伴说:“今非昔比,现在赣江上的公路桥、铁路桥已隔断了‘秋水’,阁旁的高楼大厦直刺云天,哪里再寻找‘闾阎扑地’和‘渔歌唱晚’的旧景啊!”寥寥数语,把我心中的遗憾扫得荡然无存。看着厅内人来人往的场景,我的思绪又飞扬起来:王勃祖出生于唐高宗永徽元年(公元650年),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有神童之称。6岁时就能舞文弄墨,9岁时读颜师古的《汉书论》,写了《指瑕》十卷,以订正错误。其超人的天赋使人叹赏不已,还未成年就经人举荐入朝位朝散郎。他父亲的朋友杜易简,常常把他与兄长王勔、王勮比作“王家三颗珠树”。王勃祖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皆以文章齐名”,并称初唐“四杰”,王勃祖居首。王勃祖一生著述甚丰,有《王子安文集》传世。想起这些,我真的为自己是“龙门王氏”后裔,感觉到骄傲和自豪!
走出滕王阁,我和老伴信步于人工湖边。蓦然,一尊王勃祖塑像跳入眼帘。只见王勃祖,衣冠楚楚地立于水中的一块圆石之上,右手拳头紧握,左手握一书卷,目光烔烔地目视前方。若是在北方,时间处于元月中旬,正是寒风呼啸,雪花飞舞之时,可在南昌的赣江岸边,依然是和风送爽,垂柳依依,处处葱茏。王勃祖身旁的几株垂柳,随风婆娑摇曳,那长长的粗细不一的枝条,互相轻轻地缠绕着、拍打着,宛如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在痴情地拥抱着、抚摸着。伴着风儿的节拍,枝条在相互摩擦中沙沙作响。听到这一阵阵的沙沙声,我感觉像是在为王勃祖深情吟唱一曲悲凉的挽歌。倏忽之间,我想起了唐崔橹的《柳》一诗:“风慢日迟迟,拖烟拂水时。惹将千万恨,系在短长枝。骨软张郎瘦,腰轻楚女饥。故园归未得,多少断肠思。”轻吟诗句,我不禁为王勃祖的英年早逝,流下了痛心和惋惜的泪水。
那是唐高宗上元三年(公元676年)初夏的一个清晨,天气分外清爽,王勃祖由广州登上轮船,前往交趾。站立船中,举目远眺,渺茫无际的大海,白浪翻滚,王勃祖恍若置身于海波之上,心情格外激动。凝视着大海,他被大海的广阔无垠所感动,被大海的绰约多姿所陶醉,被大海的气势磅礴所折服。海风掀起接二连三的巨浪,卷起千堆雪花,撞击着嶙峋兀立的礁石,发出惊心动魄的轰鸣声,激起滔天白雾。力量之巨大,气势之雄伟,真可谓排山倒海!此刻,王勃祖的心海,也伴随着奔腾翻卷的海潮,掀起滔天巨浪。蓦地,他觉着船只在浪涛之中颠簸着、摇晃着,却以惊人的毅力前行着,构成一幅名副其实的乘风破浪图。王勃祖兴奋地在心里默念着:“父亲,我很快就要见到你了!”数年的思恋,数年的向往,终于要变成现实了,王勃祖的心情怎么能够不激动?!怎么能够不兴奋?!
到了交趾,王勃祖陪伴父亲度过了一个酷暑盛夏,这是他有生以来感觉到最幸福的一段日子,直到凉秋八月的一天,才踏上归程。那天,王勃祖由蓝江登上了一艘客船,刚刚驶入南海,就刮起了大风。大海是无风三尺浪,有风浪更高,船只瞬间被滔天巨浪掀翻,王勃祖不幸溺水身亡。越文资料是这样记载的:王勃溺水身亡的地方紧靠南海,是蓝江的入海口,距海南岛不远。但是,那里的气候特殊,虽然是滩平坡缓的视野开阔之地,天气却喜怒无常,瞬息万变,狂风大,浪淘汹,往来船只不知底里,时常遭致灭顶之灾。王勃遇险,概此原由……那一天,海水涨潮倒灌,把王勃的尸体顶入蓝江,被当地村民发现,认出这位是中原的早慧诗人,即刻通知他的父亲,然后就地埋葬在蓝江左岸(今越南义安省宜禄县宜春乡)。出于对王勃的崇敬,雕像、修祠,永为纪念。可惜的是,王勃祠庙,于1972年被美国飞机炸毁了,坟墓也被炸平了,仅存有一些资料照片,这是抱恨终天的憾事。
才华横溢的王勃祖,就这样被大海吞噬了。时年,他才26岁,这真是天妒英才啊!王勃祖的遗迹,毁于美国的炸弹之下,更是令人异常愤慨。旋即,我心中激起了万千恨意:我痛恨大海如此无情,我痛恨美国侵略者如此可恶。想到此,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怜惜之情、悲伤之感和痛恨之切,两行泪水潸然落下。
久久地徘徊于王勃祖的塑像四周,我让老伴从各个角度为我摄影留念。凝视着高两米,以铜为材质的王勃祖塑像,一种骄傲和自豪之情又袭上心头。滕王阁因王勃祖的序传名,序以阁流芳,誉贯古今,名扬中外,与湖南岳阳楼、武昌黄鹤楼齐名,并称我国江南三大名楼。由此,引起历代文人墨客的千种文思、万般风情,形成一个以名胜楼阁和名文为中心的绵绵不绝的文化艺术作品的大荟萃。阁文齐名,争奇斗艳;招蜂引蝶,蔚为奇观。韩愈、白居易、杜牧、唐伯虎、欧阳修、王安石、朱熹、辛弃疾、文天祥等数百位历代文人墨客,慕名而至,或涂丹泼墨,或题诗作赋,留下了名篇佳句。我曾多次读过王勃祖的《滕王阁序》,也看过韩愈、范致虚、虞集、刘俨等名士的重建或新建滕王阁《记》,但就其文采、详尽、影响等方面来说,无疑是首推王勃祖的《滕王阁序》了。王勃祖虽然只活了26个春秋,他在中国文学史上却留下了灿烂光辉的一页,这成为我为先祖骄傲和自豪的理由。
时针已指向11时45分,我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可我依然不愿离去,静静地伫立在王勃祖的塑像前,脑海里反复想着王勃祖的生平事迹。老伴催促我说:“咱们走吧,还得赶火车呢。”我朝着王勃祖的塑像,深情地鞠了三个躬!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万般情愫涌上心头,眼窝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两行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