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个打工妹
我91年高中毕业，复读半年后，在92年春季“奉命”结束了我的学生时代。
读书的时候，社会上早就开始了“打工”潮，只是我从来没关注过，因而根本没有过有关“打工”的概念。那时我虽然不努力，但脑海里依然认为我要实现理想就只有读书这条途径，却从不曾想过“打工”二字竟也能与自己的未来挂上钩。待到我走上社会若干年后才明白，人生往往会偏离心中的理想轨迹，漫漫人生中也总会不以意志为转移地经历着不曾想到过的许许多多的事情。
代课老师
1992年春，我正在复读，家里下了一道旨令，直达学校办公室，我惶恐不已。旨令被全程监督执行，刻不容缓，两小时后我从此辍学了，记得那天星期五。周五我还是一名高三的学生，转个身，周一就成了父亲的同事，在大树一中做了一名英语代课老师，教初一初二两个班的英语。从周五的死活不同意，到周一我竟然“听话”地走上了讲台，个中滋味也只有我自己清楚，软弱、无助、无奈！
没书读了，我一路哭到家，别无选择，只得开始备课。父亲将备课夹给我，简单讲了一下怎么备课，后面的事就靠我自己琢磨。我先了解了一下两个班的课程进度，以便接上上一堂课。我快速地浏览了这期课本的前后知识点，并仔细看了下一章节的版面结构，从版面的展示就能了解到课本要向学生传输的知识内容以及采用的教育方法。我凭着自己这么多年扎实的英语基础，很快就将下一堂课的知识点给理出来了，并凭着自己的感觉构思了一种如何才能让学生更快理解并接受知识点的讲解方法。
语文水平的提高是循序渐进的，但英语成绩要上去就可以来点突击，当然突击也得讲究方法。英语学习得分几个步骤。
首先你得熟读熟记单词，离开了单词就免谈英语的学习。每一章节的生词你得用好音标这个工具，正确发音。一个单词一般由两个和两个以上的音节组成，也有单个音节的。一个单词中哪些字母组成一个音节，能否正确地将单词分成若干个音节，就要看自己的音标基础。然后按音标去朗读，而且还要注意单词的升降音。单词能正确发音，熟读熟记了，其次就是词语。两个或多个单词组合在一起的词语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有的从单词表面组合就能理解，有的就是习惯用法，理解与强记并用，词语记下来就不难了。然后就是句子，句子一般多个成分组成。最简单的就是主语+谓语，句子内容全面一点结构就复杂一些：主语+状语+谓语+定语+宾语+状语1+......。分析句子成分结构的过程也是熟知语法的过程。要把英语学牢，还得背诵课文，背诵课文最好是在理解文章意思的基础上。记忆力不够好的可以一段一段地读背，记忆力好的可以自行决定整篇分几部分背诵。从单词到词语到句型再到课文及语法，能理解的就去理解，不能理解的就硬记，读得多了记得牢了，语法就自然记住了，成绩就提了上去。英语语感是在学习的过程中慢慢形成的，有了一定的语感，很多题目拿来就能正确解答。
低年级的英语学习一般不会要求课外阅读与写作，但高年级就有要求。阅读与写作的过程也是理解运用的过程。
记得第一次走上讲台，我并不胆怯，按照配课的提纲讲解，但下课以后就不记得全部过程。
一周后，校长要在后排听我讲课，一起的还有当年教我初三英语的徐老师，这时候倒真是有一点紧张，但这个是每一位走上讲台的人都要经历的。不管他们的评价如何，但一定要采纳他们的建议，毕竟站在讲台上发挥的效率不是仅仅靠心中有墨就行，还要汲取老老师的经验，讲解方法及可吸收率才是最重要的。
初二班的孩子比起初一的要听话好多，上课基本上不用管纪律，绝大部分的人都会专心听课做作业。初一的一不注意就会有孩子交头接耳，作业也会有不完成的。这样的情形发生了先是严肃教育，二次发生的就要罚作业甚至罚站。屡教不改的终是忍不住要甩巴掌过去。相信没有哪位站在讲台上的人愿意这样，恨铁不成钢才会如此。
听说我代课的工资是每个月60元，可每当要零用钱的时候，我依然是向父母伸手。几个月后，我觉得这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便试着和父亲说“我不想教了，我想出去打工。”这次父亲竟没有“这事没有你说话的余地”，而是默许了，我惊讶。代课成了彻底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一座石板桥，它让我从一名学生过渡成一个打工妹。在父母在别人眼里它是一件极不起眼的小事，然而对我的人生来说份量却是何其沉重。假如人生可以重新选择，我定会桀骜不驯。
其实人生的十字路口并不只是一次，每做一次不同的选择都会将自己导向不一样的未来。每次新的开始都可以看作是新的起跑线，在新的起跑线上都应该认真审清当下的形势，好对未来重新规划。后来想想代课的时候我应该坚持下去，边教边自学。教书的时候任务不会好重，可以抽一定的时间自学，我应该做的就是继续把英语水平提上去，考英语四六级，或者参加成人高考。没有把未来的走向多做分析，就自作主张地汇入了“打工”的潮流。
我也多次想过要考四六级并自考大学文凭，可是那时我连报考的费用都拿不出，所以想也是多余的。在打工的一年中其实我也可以攒一点点来报考四六级，如果继续打工几年就可以攒钱自考大学文凭，然而我都没有付诸于行动。这其中有主观原因——我没有坚持到底，也有客观原因，那时我已经23岁了，在乡下人眼里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我为此抗拒过，但终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挣脱世俗的束缚。
当了几个月的代课老师，为人民服务了一些日子。而后我便真正加入了打工的行列，打工的日子有点辛苦，但打工的时光却很快乐。
酒店配菜员
学校放了暑假，我也辞职了。一天去县城玩，在东风大道县委旁边看到一家“姐妹酒家”招聘服务员、配菜员，老板娘看看我，立马同意了，让我第二天就上班，给大师傅配菜。
酒店里有个服务员小刘，比我小点，长得像个电影明星似的，她负责端菜上桌。大厨赵师傅是我们大树乡人，为人憨厚忠实，我负责在厨房给赵师傅配菜。我高中是在县城读了三年半，还好那时我们在县城一直都没有房子，所以除了老师同学就不会遇上熟人，日子倒还过得安静自在。一天店里来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看竟然是高中隔壁班上的，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郑君，在工商局上班，他替他父亲来提物品，差不多每天都来。见到熟人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郑君倒是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姐妹酒家只有两间门面，一个服务生，一个配菜员，一个大厨，但市面上的菜都要有。我还是个姑娘家，根本不懂得做什么好菜，原来在家帮父母煮饭，也就是应应急，仅仅煮熟了的样子，所以要学配菜都得跟着师傅仔细学。我做啥都是挺认真的，开始完全不会，我就用心记住师傅说的每一个细节。同一种用来做配菜的菜，比如辣椒、洋葱、青大蒜、葱等等，它们不都是切成固定的形状，而要根据主菜的形状对应改变，配菜一般和主菜保持差不多的外形。什么主菜配什么配菜都是要向师傅请教的，时间久了自己也就会了。大蒜头、青葱、生姜、干辣椒、小米椒这些常用的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切好。每天根据老板娘开出的订餐清单，大师傅会将主要的菜，尤其是荤菜切好，配菜留给我切，到后来我慢慢请求赵师傅，让他在边上监督，我负责切主菜与配菜。
其实在配菜前，也就是早上老板娘把菜送到店里后，我们还得全部清洗。蔬果类的菜清洗容易，荤菜就比较麻烦。以前鱼虾我都没洗过，更别说其它的了。猪肚猪肠猪肺等内脏不只是洗的过程很麻烦，我还感到很害怕。还有令我感到恐惧的，譬如：活鲶鱼、活青蛙、野兔、黄鳝等等。买来的鱼都是活蹦乱跳的，要杀就得闭着眼睛先去拍打鱼头，拍晕了才敢下手。鲶鱼黄鳝泥鳅这样的软状生物，我抓都不敢抓，始终我都没学会杀。
活青蛙，要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掐住青蛙的肚子，按压在砧板上，右手提刀，沿着青蛙的颈部切下去。第一次双手发抖，按要求，右手的力还要适中，因为只能将头的上半部切掉，齐嘴巴下颚是要留着的，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整个头部就全切掉了，这样的错误只能个别，不然要挨批的。切掉了上半边头后，青蛙还在挣扎，后面的一波操作让你不忍直视。竹细帚上撇过一根竹丝，往切掉的头部中央部位，就是青蛙的鼻子，往里猛地一插，这一冲，青蛙四条腿剧烈地甩动，没几秒，青蛙就失去了动的力量，彻底平静了下来，至此，一条小小的生命彻底从我们手里给送走了。有时想到这杀生的手，浑身起着鸡皮疙瘩，可这些事大都是我做，萍芳更娇气。颤抖的双手在日复一日的任务中也慢慢麻木了。青蛙平静了也就没了生命体征，这时我开始给青蛙扒皮。从头部切口剥开皮，再慢慢翻转往下拉，褪至青蛙的两条后腿处，蛙皮就剥干净了。
还有让我的心颤抖的，那就是给兔子扒皮。送来的都是山上打来的野兔子，灰麻麻的毛，不过没有一个是活的。兔子的头切掉，从颈部切口开始将皮一点点地剥开，然后往下拉，到了前腿处，先放掉身体主体部分，将皮沿着前腿反的褪下，皮到了脚趾处会断开，断不开的用小刀割断，接着扒另一只前腿。再将兔子身段上的皮继续往下扒，扒至后腿处，又如扒前腿的皮一样，再从兔子的尾部全部拉下来，这样一个兔子的皮就扒完了。这么让人要吐的过程也不知道当年我到底学了多久才能麻利地完成，反正记得我后来扒兔子皮的速度是挺快的。兔子皮扒完了，就要清洗，从肚皮处纵向切开，将内脏（肝除外）去掉，尾巴切掉一部分。切开的兔子特别臭，我都是尽最快的速度洗切收拾干净。
我和萍芳晚上打扫完卫生就在酒店里睡，赵师傅由老板娘给他租了房，我们两个小女生就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了。早上一般七点半起床，八点开始打扫卫生，然后就是洗菜摆碗，上午没什么可以闲下来的时间。十一点多，客户就快来了，这之前我们在大师傅的吩咐下已经把大菜准备得半熟了，多的时候几桌子一起来，忙得像打仗似的。老板娘的兄弟都是公安局和检察院的，朋朋友友都是县城有点地位的人，生意基本上是忙得没歇。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是我们可以休息一下的时候。有时候请赵师傅看店，我俩就去逛逛街、买买衣服。更多不出门的时候我还是保持自学英语的习惯，怕被人笑话，我总是把书和英语字典还有磁带放在包厢里学习。
从暑假到过年，我干了半年多，厨房的事情都学得差不多了，只是赵师傅从不会让我动手炒菜。这大半年心里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呆在大树一中代课的权宜之计。年底我就在为年后出远门做了很多种努力，我当然希望自己从事的职业能渐渐向我的理想靠近。等到我结婚后，1997年开了一家小饭店自己掌厨炒菜的时候才晓得，曾经学过的东西和做过的事终是不会白做。
辗转在温州市
电子厂
从我不再打算代课起，脑海里便有了“打工”的念头，那时也正逐渐兴起着打工的热潮。学历高高低低、贫富层次参差不齐的人都出去打工，绝大部分人是为了谋生，也有图个新鲜的。反正没书读了，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父母便到处托人带我出去。那时我们大家族的人也有出去了很多年在外面混得火火的，可是没有一个人答应带我去。一个女孩子单独出远门，人生地不熟的，临时落脚点都没有，那时还没有手机，父母肯定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闯。92年年底终于有个人答应了，我们对面村的，墩上蒋家蒋华英，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女孩，愿意带我去温州。
正月初六，我开开心心地背上行李，当然肯定不会忘记我那些英语书，和华英一起上了一辆几十座的大巴车，开始真正地踏上了打工的旅途。我没坐过长途车，上车没多久，呕吐感包绕着我，还没出江西，我便吐得稀里哗啦的。出门前父母塞给我的花生、瓜子、酥糖这时起作用了，一路上我都不敢吃饭，口里一直含着这些有点味道的干粮，呕吐的症状倒也减轻了许多。
我跟着华英来到了上陡门一家电子厂。我们的工作是在一块直径2.5厘米的米白色的小垫片上刷一层黑色液体，垫片究竟叫啥名字不知道，只听说是放在收音机上的。我们中晚餐都是炖饭吃，每个人两个饭盒，一个打米一个炖菜。蔬果类的菜只有萝卜这样的可以炖，更多时候是炖干菜。香菇脚（菌柄）的味道至今还深深留在我的记忆里。长那么大，我都没吃过香菇，一吃便从“脚”开始。华英经常带我去菜市场买香菇脚，洗净浸涨了再撕成丝和腊肉一起炖，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芳香四溢，挺诱人的。香菇脚比香菇叶（菌盖）的香味还要浓得多。上陡门有几处菜市场，什么都有，为香菇脚和腊肉我们没少逛过。
华英在温州呆了好多年，朋友很多，她为人友善，长得又好，也很会打扮自己，挺招人喜欢的。跟着她我就如山沟沟里来的丫头片子，节假日她便带我出去玩，游公园，仿朋走友，逛街买衣服买护肤品。上陡门的门店有花粉口红卖，出门我都学着华英，把自己打扮得让自己自信一点点，不要太土气。华英说花粉不但可以立竿见影地美白，长期适量使用还可以嫩肤。那年我23岁，就是不化妆脸蛋也是白净净红扑扑的，正当青春靓丽的美好时光。我们没有手机自拍，只有花点钱请照相馆的人拍了几张，假如是现在就可以留下许多青春靓照了。
秋季出门玩，多了一份乐趣。上陡门有大片大片的桔园，秋天来了，黄橙橙的桔子把枝干压弯了腰，许多都掉地上腐烂了。那么多的桔树竟没人看管，我们就钻进桔树丛里吃完了还带上几个回厂里，远远看见有当地人走来，我们躲开了不见他们，他们反倒友善地说“甜不？多吃点。”我们惊讶中不好意思地笑笑，估计这是公家的桔园吧。所以后来有人说哪里哪里的桔子好吃，我却总记得温州蜜桔好甜，那里的人们笑容更甜。
我们厂的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中等个子，一头卷发，并没有什么特殊容貌和气质，但精明能干是大家公认的。老板瘦瘦的，个子很高，长得一般般，言语不多。厂里的秘书，具体来说是老板的秘书，比我们大几岁，长得青春靓丽，气质很好，待人也很温和。可是老板娘对她总不是很好，也许我能看到的是表面东西。老员工们说，出差总是老板带着秘书出去谈业务，有时还出国去，老板娘便留在厂里管理生产。秘书现在结婚了，可我们还能感觉到老板娘眼里那份有敌意的目光。
去温州前我在县城左挑右选买了一个绿色的头箍，从我少女时起我就很喜欢绿色，自然我对这头箍是爱不释手，我天天美美地箍着它。有一天秘书把把正正亲亲热热地和我聊天，她还叫上了华英。她看着我的头箍“你这头箍哪里买的？真好看。”我说“老家买的。”华英接过话来“要不送给你吧。”我心里一惊“什么？我喜欢的东西你帮我送人？”估计看我在犹豫面色又不好，秘书赶紧说“不用不用的。”桌子底下有一只脚踢了我几下，我当然明白，只得对秘书说“没事，送给你吧。”“那谢谢你了。”秘书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激动，人家毕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事后华英说“我生怕你问我为啥踢你脚。”“我当然明白，只不过我真舍不得送给人家。”第二天，那个美美的头箍便靓靓地戴在了秘书的头上，这回换上了是我频频地对她投去羡慕的目光。带着那次的遗憾，后来在县城里甚至许多年后我找遍了见到过的装饰品店都没找到那款哪怕是相似的头箍，没有网店的年代买东西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等许多年后网店有了，我会网购了，却已经过了能佩戴绿色头箍的金色年华。
在这家电子厂干了几个月，华英嫌这厂里的工资低，带着我跳槽了，到了上陡门另一家电子厂，过了两个月，我又被华英带着跳了出去，来到了温州瓯海区，一个家家户户做皮鞋的村庄。他们来这个村庄是因为有个都昌大姐姐嫁到这里了。村里的皮鞋样式很多，大人小孩的都有，那些厂子有的是独立完成产品的，也有的是相互协作关系。我们在村里学做包，做皮鞋工序中的一种。呆在村里的那段时间正是大热天，要说农村应该是比较阴凉的，可这个村庄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个小型作坊，温度自然低不下来，而且满村都飘散着皮革的味道，最难闻的是给皮鞋抛光的气味，随着抛光机轰隆隆的响声和丝丝的喷液声，浓浓的类似油漆的气味呛得我们只有躲得远远的。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里的空气，便想着要去别处找事做，华英说这次她不离开，我却想跳槽。
有几次我单独去一些厂门口看招工启事。一次，一家机械厂门口贴着招聘启事，我一看，招设计人员，高中的。我走进了他们的办公室，几个比我大的男人看我进来，问了有关学历和专长的问题，就说“可以，你明天可以来上班。”我正满心欢喜，这时走过来一位穿着时尚的女人，她问“你是哪里人？”“我是江西的。”那女人就对边上一位男的嘀咕了几句“果塞囊（江西人）那”。那男人便对我说“我们这里暂时不要人，你去别处看看吧。”后来有朋友说，不该说是江西的，那段时间江西人给温州人的印象很不好，我说这也不能一棍子打死的呀，不说，身份证上写了啊。看着没希望了，我逛到了一家幼儿园门口，园长比我大一点。她说“你的条件都不错，要不你留下来吧，在这里晚上你还可以学钢琴，可以做自己爱做的事情。”“不过关键就是要看好孩子，我们在二楼，防止孩子跑到楼梯口滚下来，万一有个什么事情是要负责任的。”我本打算马上答应，可听到要负责任，便立马打了退堂鼓。后来想想，自己又错过了一个可以成长的机会。春节母亲听说这事都说我，“胆大想得高官做”，我连我妈的胆量都没有。
曙光鞋厂
找了两天都没结果，我气馁了，打算放弃。跟着华英去朋友单位上玩，偶遇上了高中同学徐振宇，他说有个朋友的妹妹也想进厂，要不我就和她一起去，还有个苏山的小姑娘。要进的厂子在温州南站十八家飞霞路，曙光鞋厂，我满口答应，只要不闻那抛光的气味就行。我们三个人都在一个车间，都不会车工，就只有做包，做包是生产皮鞋过程中的一道工序。记得进厂的时候，管理人员问我们是做包还是车包，做包的可以不要基础，车包的有两种就业选择，一是会电平车的工资高，这玩意我见都没见过，当初母亲让我去学脚踩缝纫机我都没答应，这还是来电的就更难了。出校门一年，我除了教过英语，其它就没有任何技术，找事也不容易。管理人员说，如果不会也可以学踩电平车，只不过工资很低，学的时候还要非常小心。我们这次还是选择了稳当的——做包。
不管现在做鞋都是什么工艺，那时的做包是手工皮鞋必须有的一道工序，我给你讲讲做包的过程。皮革被裁成皮鞋的形状后，鞋口也被磨薄了，再由组长分给我们做包的车间。鞋面反的展平在台子上，用小毛刷将专用黄色胶水刷在鞋口的内边磨薄了的地方，宽度约1.5cm，遇上转弯处就得自己打剪口再刷胶，单片刷胶都是生手的做法。熟手却是这做的，十几片依序叠放在台面上，只露出被刮薄了的地方，再一排排地刷胶，几分钟后用手指去蘸一蘸刷胶的地方，如果有粘手的感觉，就可以开始做了。先用双手将鞋口的边起始端按宽度要求折好，再左手捏着折边处，右手提起锤子对着折边的地方往下锤，锤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折边要平整，没有扭曲。左手的食指沿着折边处一直往后折，右手一直锤，其实这道工序倒是挺简单的。生手和熟手的区别就在于摆放鞋面和刷胶的速度，还有就是下锤时鞋口能否成直线或在弯曲处能否弧度自然流畅，折边的宽度是否均匀。心灵手巧的生手也只要几天就能熟练自如。那时做包的保底工资是500元一个月，计件，多劳多得，一般也就是600-800元。那是半做半玩，货源充足便可以达到一千多，车包工资在1000-2000。曙光鞋厂的皮鞋基本上是出口到俄罗斯，对质量的要求很高，换句话说，我们老板的利润也不在一般的层次上。
老板有两个闺女，比我稍大一些。那个黑黝一点，走路带风的姑娘是老二，老远就能听到她的声音，一看就是个干练的人，长得一副野性的美，爱穿短装，简约而时尚。大小姐温文尔雅，很少听到她大声说话，皮肤白皙细腻。喜欢穿高跟靴，一件米白色的风衣在她身上更显气质和高雅。大小姐还有件绿色的过膝风衣，它成了我今生不可追逐的梦。那样的绿充满了朝气，那样随着步伐而婉婉移动的动感彻底征服了我的欲望。那柔嫩如桃花般的面料肯定价值不菲，带着绿大衣的梦，我寻寻觅觅多少年，至今也未实现。起初是寻而不得，随着年龄的增长，是它已经不适合我，而只能是藏于里的一个美梦，那件别人的绿大衣，连同我那个被送出去的绿色头箍。
有事干我们都一股脑地忙碌，哪儿也不去。不加班时我就和凑英、梦洁去环城路夜市上买衣服买吃的，看看新鲜事物。白天没活干还可以到中山公园看看风景，花点钱请照相馆的人出来给我们拍照。十八家附近有家早餐店，1.5元/份，包括一小碗香喷喷的糯米饭，还有一碗现磨豆浆或一碗紫菜瘦肉汤。二十八年过去了，那份美滋滋的感觉还如同昨天，假如哪天能够再次踏上温州的那块土地，我一定要重温当年的美味。
大家一起，玩的时候肯定要，毕竟我和她们一样正是青春好动的时候。有时厂里几天都没事干，我便拿出英语书自学，没有伴，没有环境的自学完全要靠自己的意志力。我一边继续学习并背诵新老单词，看阅读刊物，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培训自己的听力和口语能力。这两方面在那样经常跳槽又要自律的环境里学习更不容易。有时感觉自己没什么进步，心里便十分的着急，都不知道这样的努力最终可以换得什么样的未来，尽管感到未知，我却依然在抽时间学习。后来很多年我都很后悔，当时自己记住了那么多词汇，自学了两年的大学英语，还完成了几本新概念英语的学习，怎么就不坚持并逼迫自己报名考个英语四六级......。过去了的时光终是不可以重新开始规划。
1993年年底我本不打算回家，准备在温州过年。自己期望的事业至今还是零，心里便很抗拒父母安排的相亲，打算能躲多久便躲多久。可是一位老同学说在我家等我，我便毅然和大家一起乘坐大巴回到了老家。一年了，我只是给弟弟妹妹爸爸妈妈买了一些衣服或礼物，剩下的八百块钱给了父母，这是我第一次交给父母的回报，至今想起都是满心的惭愧。抗拒相亲，可还是被相亲了。1994年正月22日经人介绍我和老占订了婚，订婚后的日子便守在家里和母亲一起下地干活。很多订了婚的女孩都是不被允许单独外出打工的，家人生怕在充满诱惑的花花世界里迷失了回家的道路。在家的日子我常常和母亲闹腾，受不了母亲的唠叨，还有对未来的失望。
1994年夏天，老占把我介绍进了泉州市一家服装厂做内里，这次我真正开始学平车工。我所做的车工产品是棉袄羽绒服的内里，只要将四周走一遍，再将中间按照大致要求自己画好格子，然后踩着电平车沿着线走，这样要求的工序我倒是坚持了下来，这个看似无聊的事情培训出了我踩电平车的基本功，后来在2001-2005年我学踩缝纫机到自己买了很多电平车雇佣工人做专用座套的时候才知道，那时的所学为后来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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