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殇成珠 （小小说） 袁金泉
雨，从早到晚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昏黄的路灯在稀稀的雨帘中，忽明忽暗。
她沿着泥泞的路面，蹒跚着来到一座水泥桥上，艰难地抬起右腿跨上桥栏，两只手用力抓住栏杆，把屁股终于挪到栏杆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硕大的肚子在栏杆上像漂浮在河面上的葫芦，上下起伏着。
雨，虽然不大，但早已把她的头发打湿。雨水顺着头发流到脸上，与眼中流下的泪水交织成一条条“小溪”。
桥下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她知道，只要眼睛一闭，纵身一跳，就什么都解决了，她想跳！腹部一天天膨大，肉体上的痛苦，已经让她痛不欲生了，而男友的绝情寡义，让她不止一次想到了死。
她出生在一个水网密织的鱼米之乡，高中毕业后跟着村里的一群伙伴，学着放养河蚌，培育珍珠。几年后，她成了远近闻名的养蚌能手、珍珠女，培育的珍珠，晶莹剔透，饱满圆润。
22岁的年轮正是青春焕发、风采动人的芳华季节。花一样的灿烂，吸引了众多的追求者。一个比她大五岁的男孩闯进了她的生活，成了她的白马王子。一年后，她忽然发现自已的肚子开始膨大，出于少女的羞涩和无知，她用布把隆起的肚子捆了又捆，希望掩盖爱情的“结晶”。
然而，生活不全是美好的爱情，爱情也不全是甜蜜的历程。她的肚子不以她的意志而转移，在迅速膨大的同时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她和男友不得不走进医院，做了超声和CT检查。
晴天霹雳，医生告诉她，她并没有怀孕，而是患了卵巢肿瘤，可能是癌。她问医生能不能治好，医生说：如果确诊为癌，及时做手术和治疗，可活两至三年。而如果不治疗，最多只能活一年。
男友帮她缴了三千元住院费，就不辞而别。肿瘤的疯长，男友的抛弃，让她万念俱灰，在一个闷热的夜晚，她逃离了医院，只身一个人来到海南，准备了却残生。身上只剩下3000元，她计划着用剩下的钱，维持最后的生活。她在海边廉价租了一间渔棚，每天彷徨海滩，从渔民那里买些小鱼虾，回到小屋简单烹饪后当药吃下，以维持营养。5个月后，她腹部已胀大到如怀孕10个月，大小便都无法蹲下了，而且身无分文。
路，只有一条，到了结束自已生命的时刻了！
她漫无目标地在雨中走着，没有人注意她。她不想死在大街上，那样很难看；也不想死在大海里，葬身鱼腹，灵魂没有归属。她是养蚌女，她的生命属于河流、属于河蚌，她要陪伴河蚌，最好成为河蚌，在河床上静静地躺着，有一群草鱼、鳊鱼、鳙鱼、鲫鱼在周边游动……
雨停了，她不再犹豫，一只脚跨上桥栏，就在她侧身准备将另一只脚跨过桥栏杆时，她突然发现积水的地面上有一群蚂蚁沿着桥上的灯杆急冲冲地向上爬行，一只两只三只……她脑子一震，求生的本能让她猛然惊醒，这么小的生命都晓得逃命，自己为什么要死呢？她收下了架在桥栏杆上的腿，慢慢挪下身子，走到桥旁树林中，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从东方露出了晨曦，一位寄居在桥洞里拾荒的老太太叫醒了她，塞给她两个馒头。对她说，姑娘，外面冷，早点回家！
回家！她想起了年迈的父母，他们肯定在家焦急地盼望着自已回家。望着老太太离去的身影，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一束阳光穿过树叶洒在身上，她感到了一丝暖意，这世上还有人在关心着自己啊！
桥下的河水在阳光照耀下泛起一阵阵光的波纹，她忽然想起曾经创作过的一篇《蚌殇成珠》的散文，眼看仿佛出现了这样一种景象：
河蚌在水域中自由自在的活动，不时张开它那大大的贝壳。突然，一粒沙随着奔涌的浪花进入它的体内，可怜的蚌贝无法驱除侵入的沙粒，于是动员体内一切力量，倾注血和泪，将沙包裹，共生共长，终于有一天将沙粒化成了美丽的珍珠……
蚌殇成珠！自已现在不就是那只被沙粒侵袭的蚌贝吗？她不由得自言自语轻轻背诵起那篇散文来：“打开河蚌合拢的壳子，河蚌怀抱里那光滑玲珑的珍珠，如云蒸霞蔚，随清风进入凡尘，散发出耀眼的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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