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未步出校门
屋外,月明星稀,蛙声如潮。下午向校长辞行的情景又闪现在眼前。
“去吧,但愿你能经常回来看看。”校长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惋惜、遗憾却又无可奈何地说。
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幕幕心酸的往事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18岁那年,我正读高二时,因生活所迫,含着满眶泪水,恋恋不舍地步出了校园,回到村小学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然而,参加工作近六年了,我除了获得了一摞荣誉证书,自学取得了一纸大专文凭,业余写作发表了几十篇文章外,至今一无所有。吕蒙正穷困时,尚有一所寒窑可栖身。而我呢?自从三年前家里的老屋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后,至今也无力购置一块瓦片。作为民办教师,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私房,今后将何以安家?每月七八十元的工资,现在能顶什么用呢?农业投资、赶情送礼、日常家用、自学买书……全靠这点微薄的薪水啊!
如今已是24岁的“老大男”了,却不知自己的另一半身在何方,不就是因为自己太穷了吗?哪个姑娘愿意同你受一辈子穷呢?我觉得自己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有大专文凭,又会写文章,何必吊死在民办教师这颗树上呢?换一种生活吧。朋友、亲人都劝我。
是该换一种生活了,我心里想。
两个月前,县人事局要在全县范围内招聘一批农村户口的“五大生”,转为吃商品粮的国家工作人员。我去应试了。
招聘考试顺利地通过了。找接收单位时,原以为自己干了好几年民师,这次又被人事局录取,解决了户口、粮食关系,再自愿申请将工作关系转到教育界,当一名公办教师,安安心心地做好“孩子王”的工作,该是没问题的吧。然而,当我拿着人事局的介绍信、推荐表和专科毕业证,兴冲冲的来到县教委政工科说明来意时,科长冷冷地说:你工龄不够,我们不接收,我们只承认你是民办教师,待遇照旧。
我的心凉了半截。
我只好沮丧地来到了乡政府。当我将介绍信、推荐表、获奖证书一一摆在人事负责干部面前时,他当即一口答应,接收我当乡政府办公室工作。随即,书记、乡长也和我谈了话。他们说,乡里正缺你这样的笔杆子。待遇从优,按你这个学历层次的国家干部的标准执行。
今天,我终于接到了乡政府办公室寄来的报到通知单了。正当我激动得泪花闪烁、整理行装准备离校之时,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几个小孩子已站在门首。他们个个满脸忧伤,一双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直直地望着正在整理行装的我。
“老师,你为什么不教我们了呢?”
“老师,是我们调皮,惹你生气了吗?我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调皮了,好吗?”
“老师,你真的不教我们了?你今后能常常来学校看我们吗?”
……
孩子们的脸上都挂满了泪珠,一个个都成了小泪人。
看着这一片泪的海洋,听着这一声声带着哭腔的童声稚语,我心潮激荡,终于忍不住流下了那不轻弹的男儿泪。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浸湿了衣襟。刚刚构筑不久的心理长堤,被泪水洗刷、冲决了。我停止了整理行装,双脚终于没有迈出学校大门。
(原载《湖北农民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