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毛
我在那个地方已经待了很久了。
初始的时候,只觉得很温暖,很惬意,我只需静静地待着,有足够多的养分滋养着我的生命。我可以自由地思想,自由地活动,每天伸伸胳膊踢踢腿,翻转一下身躯什么的,日子过得安逸而美好。
但慢慢地,有一天我忽然感到了憋闷。不知是因为环境的变化还是我自身的变化,我觉到了这个生存空间的狭小。一切赖以生存的资源都是那么的贫乏,以至于到最后我不得不喘着粗气拼命地呼吸,呼吸到的空气却越来越污浊。我挥动双臂跳脚大喊,声音在软绵绵的空洞中滑翔了一圈后又返回我自己身上。我的手脚也几乎动弹不得了,四壁的空间一点点挤压着我,我一点也受不住了,像马上就要爆炸,情急之中我拼命挣扎,反抗,焦灼地寻找着一线生的出路。在漫长的等待和奋力地拼杀中,我终于冲出一条血路。
“哇—”我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叫喊,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声音是自己发出的,它那么雄壮,那么激昂。一双温润的软绵绵的手托住我湿漉漉的屁股和肩膀,把我整个放在一个硬硬的冰凉托盘上面。
“八斤。”一个白大褂面无表情地说。
周围一阵唏嘘!我想,这是我生命的重量。
在一阵手忙脚乱中,我被人用一堆奇怪的布片层层包裹,无论我怎样挣扎,最终我还是敌不过强大的外力,我被人包扎得像一堆行李,赤条条无牵挂的我被重新赋予了一副随身的行囊。
后来,我就与那个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一起被推出了这间有着奇怪的药味、有穿着长白褂子的女人、有白白房顶和墙壁的房间。
我知道我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周围有无数神秘的事物在未知的空间里眨动着眼睛,我不敢轻举妄动。
首先,我发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似乎和我关系最近,好像我该叫她——妈妈。当妈妈闭着眼睛的时候,我也在她身边躺着,静静观察着妈妈。应该说她是个无比美丽的女人,她脸上的每一个部位都令人看着极其舒服。她的皮肤很好,脸上一点皱纹也没有,在我眼里她比任何一个当妈妈的女人都年轻。她一直睡着,似乎很疲惫。
当肚子咕咕叫起来的时候,我感到了我是多么弱小。我不会走路,不知道到哪里弄吃的,也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和他们交流,我等待着会有人来帮助我。但好久,没有人理我。我终于忍无可忍,愤怒使我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这是我目前掌握的唯一情感表达方式。
于是一个老妇人走过来—我的妈妈管她叫妈妈。
老妇人让她的女儿抱起我,把胸前饱满的一个圆放到我嘴边,一股无比温馨的气息顿时包围了我,我张开嘴用力一吸,啊,那是我从未尝到过的一种人间甘霖啊!那么舒爽、醇厚且余味悠长。我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地看着这个抱着我的女人,她也正在看着我。她长长的睫毛闪动着,眼睛里闪烁着我一时弄不懂的很复杂的光辉。
这是我的妈妈,这一刻我永远记住了她。
我的妈妈年轻而美丽。她很少抱我,也不给我吃奶,当我饿得心里空虚拼命哭喊的时候,她才极不耐烦地撩起衣服,我一头扎进去,无比准确地吮着,吸着,大口大口吞咽着,一股暖流在生命中流溢奔腾,我的皮肤一点点地充盈起来了。
然而,妈妈却不停地抱怨说我丑,说我额头的皱纹像小老头,甚至有时她不耐烦的时候会大声喊叫说她讨厌我,说我夺去了她的身材,她的青春美丽,她开始后悔生下我了。
“也不知哪个臭男人造的孽,现在都死到哪去了!”
“干脆把这个小讨厌送人算了,我不要再养他了。”
妈妈总是这样大喊大叫,不停地抱怨,有时还委屈地哭泣。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总是诚惶诚恐,除了肚子饿和拉屎尿之外,尽量默不作声,不给她添烦恼。
这时候,老妇人总是苦口婆心地劝慰她的女儿。她说,你这孩子太沉不住气了,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计划了?耐心再熬一熬吧,等过了满月,你身体恢复一些,我们就开始行动,等成功以后,你想怎么办都成。
我的妈妈就不再做声,看得出她在用力搏个未来而苦挨苦熬着日子。她看我的眼神总是仇恨与怜爱相交织,好像我是她的仇敌,而她又不知该把这个敌人怎么办。
我感觉这个家的气氛好奇怪,大人们似乎站在最高处,与世隔绝般地生活着,逼仄而清冷。男人们都是游手好闲,好逸恶劳。妈妈的爸爸很少回家,整日整夜在外酗酒赌博,回家来就要钱,要不到钱就摔东西,骂骂咧咧,拿到钱就低声下气地媚笑。妈妈的哥哥更是混账,每天斗鸡走狗,好吃懒做,张口说话总是爆粗口,一不顺心就瞪眼动刀子,三十岁不结婚,却有一个女人为他养了一个儿子。平日里,这两口子一言不合就拿三岁的孩子撒气,每天我都听到那个可怜的东西在窗外凄厉地嚎叫。
当我满月的时候,妈妈已经可以出门走动了。我的外婆——我只能先这样称呼了,毕竟她高兴的时候也经常抱我,给我换尿布什么的,我不能总把她当外人。我的外婆这时就召集来了一帮人,包括我的外公、我的舅舅、我外婆娘家的两个兄弟。他们四个男人和妈妈外婆一道,抱着我这个小男人,齐刷刷站立一排,他们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只待外婆一声令下,立即向目的地挺进。
连我也被他们高昂的士气感染着,不停地在襁褓中涌动,显得莫名地兴奋。
第一个目标是市郊花园别墅小区的某一家。经过一番探察,他们选择最恰当的时机叩开了那扇气派的大门。只有男主人一人在家,凭感觉我知道这就是将要被捕获的猎物。
果然,男主人一看来者不善,诚惶诚恐地把我们一群人让进了富丽堂皇的客厅,然后毕恭毕敬地在一旁垂手侍立,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着妈妈和她怀中抱着的我,那样子像一个待审的罪犯。
“姓王的!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有钱就能坑人吗?竟敢欺负到我家姑娘头上,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德性!我姑娘不敢吭声,难道老娘我是好惹的吗!”外婆啪啪地拍着身旁的茶几,好似积聚多时的怒火在一刹那间迸发,犹如山洪暴发,势不可挡。一只雕花的玻璃杯颤颤巍巍地、逃离似的,“啪啦”一声,尖叫着在主人的鼻尖下跌碎了。
我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得抖作一团,哇哇大哭。我的哭声激发了妈妈的泪水,她也抽抽噎噎地抖动着美丽柔弱的肩,伤心地把声音调控在一个合适的高度,该抖该颤,抑扬顿挫,极富魅力地哭起来了。她的哭声,能够唤起人类潜藏在深层的性灵和良知的感召力。
那个男人十分疑惧,不免露出觳觫的样子来。他用躲在眼皮下面的眼珠子偷偷瞄着大哭的我,哆哆嗦嗦,口齿含混地说:
“我,我……你,你们……到底什……什么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你这个混账的王八羔子!不清楚你自己做的好事?”
我的舅舅“唰”地窜到他的面前,挥舞起拳头,直捣着“王八羔子”的鼻尖跳脚大骂。“王八羔子”连连后退。
我的外公这时从妈妈的怀里接过我,慢吞吞地踱到那人面前,把我往他手里一送,不紧不慢、绵里藏针地说:
“你仔细瞧好了!别想耍无赖,爷们今天既然来了,讨不到说法就没打算从这儿走出去!你说吧,咱们是上法院呢?还是把‘你儿子’送给你老婆瞧瞧?”
那个人用笨拙的双手托着我,像捧着一堆随时会引爆的炸药,既不敢放下,抱着又觉得烫手。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要从我的脸上辨认出什么来。
此时的我已经镇静下来,不再哭了。
他儿子?我品咂着那几个字的分量。这么说他就是我的爸爸了?到人世一个月来,我还不知道我的爸爸是谁呢,“爸爸”从未在我的视野里出现过。我拼命地睁大眼睛,想把这个男人看透:他四十来岁的年龄,身子肥肥的,肚子凸凸的,眼睛浑浑的,反应钝钝的。一套质地良好、做工考究的衣服把他裹在里面,使这个人显出几分不凡。他保养得很好的皮肤泛着油亮的光泽,乍一看便与我外公、舅舅之类有着质的差别。
正当我陷入沉思的时候,这几个本质不同的男人停止了争吵。他们把头凑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好像在密谋着一项颠覆世界的重大壮举。我看见汗珠不停地从那个是我爸爸的男人头上往外冒,尽管天气并不热。
过了好久,在我外婆外公们的唇枪舌弹连番进攻下,以及妈妈的泪水加持,那个男人终于败下阵来。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协议与那些花花绿绿的被他们叫做钞票的纸有关。
我睁大了眼珠儿注意地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纸正由爸爸的手递过来,再转到外婆、妈妈之手,妈妈接过那些纸就不再哭了,她的面庞光彩四溢,更加美丽非凡了。
青春补偿费……就干过一次……十万元,两清……以后不再找麻烦……亏了,认了………天知地知,只我们两家知……放你一码,认罪态度好……这些莫名其妙的词句在这群人口中交错滚动。最后,交易结束。妈妈怀揣钞票和我,在外公、外婆、舅舅的簇拥下凯旋而归。
接下来的几天,这幕相同的剧目轮流上演了三次或四次,地点不同,但内容却完全相同。总共有三个或四个不同的男人被称作我的爸爸,每一个爸爸都拿出了不少于十万的钞票补偿我妈妈的青春损失。这些爸爸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好色,曾和我妈妈有过某种不便公开的关系;有钱,为了息事宁人,不主张事态升级,往往出手阔绰;要面子,不能履行法律责任确认我的合法性。
我的家到处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纸。箱子里、柜子里,我睡觉的床上,到处都是那样的纸片,简直像闹蝗灾一样。没有人再管我了,我已经饿了十几个小时了,我不再哭了,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妈妈、外公、外婆,他们都在围着那些纸片转,他们关紧大门,在屋里争着、吵着,制定一个合理分配的方案。他们唯恐自己吃亏,他们每个人都想多得到一些,他们忙着一张张地过着数,一大叠花花绿绿的纸片在他们手中犹如小鸟那样翻飞,刷刷刷的声音简直有点震耳欲聋。最后,他们把纸片扎成捆,摆成堆,装进包里,然后再分头拿到银行去存,写上自己的名字,设下自己的密码,就像一个溺水者,拼命地抓住一切以为能救自己的那根稻草。
她们不管我了。妈妈把那只塞满钞票的提包压在我的腿上,外婆从箱子里翻出一条用来作包裹的旧纱巾也扔在我脸上。她们的目光在我周围掠过,却不曾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她们遗忘我了。妈妈的奶汁从她的衣服里面渗出来,浸透了整个前胸。但是,她想不起我来了。我成了这个世界多余的一分子。
我想,我该走了。我悄无声息地躺着,呼吸微弱。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已经完成,我在世上停留了一个月零十三天,我用四十三天完成了我的生命价值,剩余的日子不管还有多长将是毫无意义的了,因为没有人再需要我了。一个不再被人需要的人活在世上干什么呢?你没有价值谁还会再看你一眼呢?离去吧,离去吧。外婆翻转我的屁股,掲下了粘在上面的两张印着人头的纸片。
我奋力挣扎着,周围无数坚硬的泡沫玻璃似的东西刺痛着我。道路漫长而狭窄,就像妈妈血淋淋疼痛的产道,不管是返回子宫还是冲出子宫都同样的艰难。
我被送进医院抢救了二十四小时,人类还是很了不起的,他们总能做出许多超常之事。我又睁开了眼,发现自己依然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只是我的妈妈不见了。她把我送人了。
接替她的是另一位新妈妈,新妈妈有着与原来妈妈完全不同的模样。
新妈妈一点也不美丽,她的衣服是粗糙的、低劣的、甚至是极难看的,她的脸也是苍老的、多皱而灰暗的,她的皮肤又干又涩,似乎已经滤尽了水分,她的气息里有一种陈年沤烂白菜的酸腐和破铁锅生锈的味道。
新妈妈很疼我,把我当她的命根子。因为她曾得了一场大病,好像是长了一个什么瘤子,于是就把长瘤子的子宫与瘤子一道切除了。这个憔悴而沉默的妇人,不必再多说一句话,她的委屈似奔流河水,流淌在她的灵魂里。所有的悲伤,委屈,顺命和眼泪像一本摊开的故事书,向人诉说得明明白白。
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因此她身边一个男人也没有。她的丈夫据说是出外打工赚钱了,但不知会不会把赚的钱拿回来。她这么丑陋的女人,男人会给她钱吗?虽然她才三十五岁,却比我五十三岁的外婆还老。她下边的两颗门牙在一次做农活时碰掉了,于是下嘴唇就深陷进去,看上去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养了一头小猪,她说等猪长大了,卖了钱就去镶牙。她打听过,镶两颗门牙需要八十块钱。
她还饲养了一群鸡,她说鸡屁股是我的饭碗。她把鸡屁股里下的蛋攒起来,满一小筐后就拿出去卖,然后给我买奶粉,特价八块钱一袋的奶精制品。她说现在鸡蛋贱了,才一块八一斤,好一点的奶粉一袋要几十块,咱根本喝不起。腥味浓臭的劣质奶粉犹如食用黄檗,苦涩难忍,那种东西一灌进肚子里,我的肠胃实在接受不了,不是上吐就是下泄,这种味道与妈妈的乳汁差别太大了。
她想给我换好奶粉,四处打听到义务献血有好几百块钱的营养费,便去献血。可一检査人家说她贫血,不要她的血。她回来一狠心就卖了那头小乳猪,三十五岁女人的两颗门牙换回了我的一袋进口奶粉。而我喝了这种奶粉,依旧吐、照样泻。她实在没办法只好抱着我挨家乞求有奶水的女人喂我几口,但那上面充满着其他人的气味,我坚决拒绝那些不是我妈妈味道的异类。
我奄奄一息地躺着,生命的光亮愈来愈暗。我多么渴望血肉相连的妈妈再来抱我一下啊!让我靠着她温软馨香的肌肤,再品尝一口那浓烈甘甜的乳汁,那是我熟悉的味道啊!
昏昏沉沉中,我似乎又回到了我出生时的地方,我听到人们管它叫医院。是新妈妈抱着濒临死亡的我来到这里。
这个似曾相识的环境多像我出生时的场景啊。周围一片的白,这其中有没有飘荡着我妈妈的气息呢?她在这个地方生下了我,她曾经用乳汁喂养了我整整四十三天!甘甜醇厚的乳汁啊,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妈妈,妈妈,回来抱抱我吧!妈妈,您在哪里呀!我的妈妈。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我微微地睁开眼睛,却不是我的妈妈。我发现走来的是我的第一个爸爸。他要来带我找妈妈吗?我只瞧他托过我的手并向身后示意了一下,一位白大褂马上走过来,手里拿着器械面无表情地划破我的手指尖,然后取走几滴鲜血。我疼得抽动了一下,却没有力气喊出来。只听得白大褂语调冰凉地问:“是做亲子鉴定吗?”
“是的。”我的第一个爸爸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的第二个爸爸—某合资企业的副总经理,第三个爸爸—某局领导干部,第四个爸爸—娱乐城的老板……这些爸爸们我都认识。妈妈当初抱着我找他们要钱的时候我都记得。干部爸爸最难缠,娱乐城老板和副总经理爸爸则不卑不亢,最沉得住气。他们这时候就像私下串联好似的,也不知道怎么找到我在这个地方的,他们都仿效第一个爸爸的样子,每个人都藏头露尾地带一个陌生人进来,再一个一个取走我身体的鲜血。他们也是来做亲子鉴定的吗?奇怪的是他们即使撞上了也像彼此不认识似的,各办各的事,各走各的路。我想他们最终会有一个回来带我找妈妈的,我流了那么多的血,人们不是常说“血浓于水”吗?
然而我等了好久好久,却不见有一个人回来。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只有新妈妈无奈地守着我,她粗糙的手掌一遍一遍怜爱地抚着我细嫩的皮肤。
“这个臭女人,她胆敢骗了我!”
“这个婊子养的,我上了她的当了!”
“骗子,骗子,骗子!上当,上当,上当……”
……
黑洞洞的暗夜中,我仿佛听到四个爸爸的声音从不同的地方传过来,在空荡荡的夜空中暴跳了一阵,便趋于平静。睡了,全都入睡了。是的,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损失些钱也无所谓。钱嘛,多的是。上点小当,受点小骗也没什么,就当是调济生活,多增添一点色调罢了。
夜越来越黑越来越静了,像我空寂而轻盈的身体。我还有身体吗?血色正在从皮肤表面点点消褪,要颜色干什么呢?要重量干什么呢?一片纯白多好,白得像脸,白得像墙,白得像云,白得像……像一片洁白轻盈的白羽毛。你看,它飘来了,它轻轻地飘过来了,那么柔软,那么细腻,那么的纤尘不染。白羽毛,白羽毛,你是来带我去找妈妈吗?等等我,等等我!
我轻盈的灵魂带我飞上了那一片洁白的羽毛,白羽毛它飞啊飞啊,请停一停,白羽毛,你看那是什么?美丽的西双版纳?啊不,那下面是我的妈妈!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正和我的妈妈相依相靠。妈妈,妈妈,妈妈……我在天空用力大喊,我的妈妈似乎皱了一下眉头,像是看见了我,又像是没有看见,然后便一头扎进那男子怀里,娇滴滴地说,明天我要去北戴河,天气暖了,我要去游泳。我的外婆这时正在不远处站着,望着我的妈妈眯着眼直笑。
白羽毛载着我从天空飘过,所有人都没有抬头望我。这个男子是我的亲爸爸吗?我想,这是我妈妈的秘密,她可能不想让我知道。
天又白了的时候,妈妈又要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去展示她的青春美丽,我没有再打搅她。她的时光能有多久呢?我不想耽误她。白羽毛飘走了。妈妈没有回头。
“孩子,孩子,妈的娃儿呀,你不能去呀!”
一个没有子宫的女人在医院仰天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