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年味
年年复年年,年年又年年;年年盼年年,年年复年年。“又是一年春来到,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年肩负辞旧迎新的使命,年包涵万象更新的寓意,年承袭合家团圆的操守,年氤氲喜庆祥和的气氛;年是一粒种子,播撒希望,种植梦想;年,总在春夏秋冬里穿行,总在我们的心里生长,经过三百六十五天的洗礼,积淀下沉甸甸的收获,向我们献礼欢庆,又在小心翼翼的呵护中消沉流逝。
说起年,年的起源是为了纪念很古老时候,有个名叫万年的人发明创造了历法而流传至今。据史料记载,农历新年由虞舜兴起,一般指除夕和正月初一。但在民间,传统意义上的春节是指从腊月初八的腊祭或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的祭灶,一直到正月十五,其中以除夕、正月初一和正月十五元宵节为高潮也是拐点。过年的习俗随着岁序更替逐渐流行延续并发扬光大,成为中国人精神文化生活组成的一部分,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
无论过什么节日,其实都有它的深刻内涵,都有它的独特味道。譬如:端午节,包粽子,龙舟赛,纪念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清明节,烧纸钱,祭亡灵,缅怀先祖;中秋节,月饼西瓜圆又圆,五谷杂粮香满园,庆祝丰收;等等。每个节日的味道各有不同,但唯年味更为浓重、浓烈。
谈起年味, 那还是小时候最浓。从大小雪旮旯宰猪杀羊开始,便会嗅到年的味道,那难得的鞭炮、灯笼、新衣服和钓人胃口垂涎三尺的油炸糕、饺子、猪肉炖粉条,还有拜年的压岁钱,都馋得人夜不能寐,每每板着手指头记数,一天两天,诱人的味道一直萦绕徘徊在热切切的期盼中。进入腊月,腊八是前奏,母亲半夜起来熬红豆粥,没有白糖辅料,为了增加甜元素,粥里放的是糖精,不等太阳升起来就熟了,把我们喊醒,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吃起来,依然是香甜可口,美味十足。二十三起,家家户户开始预备年货,虽然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但生豆芽、压粉条、蒸馒头、磨豆腐,都是一个模式必不可少的操办;此时,让我们感觉到年的味道渐渐地浓郁了起来;腊月二十四五,大部分人家大搞卫生,刷家、洗衣服、拆洗被褥、清扫院子,即便再懒的人家,都在这个时间段行动起来,即便做做样子也要做的有模有样,这是家乡人的传统忌讳,脏东西隔年不吉利。
“有钱没钱剃头过年”,这是家乡人的传统习俗。即便再穷的人家,过年必须得理发。记得最真切,先来是母亲用剪子给绞,把头掯在她的怀里,用梳子比着乱蓬蓬的头发,一剪子一剪子的绞来绞去,功夫费了不少,可绞出来的头发依然是长短不齐,被戏称“花狸猫”。记得我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村子里有了手工推子,大哥无师自通是理发能手,理出来的发型整整齐齐挺好看,隔壁邻居的人堆满了屋子,都排队等着。二十七八贴壁画,糊窗花;那时的窗子,分上下结构;上面是花格子,用麻纸糊裱;下面是大块的玻璃窗,足有七八十公分高,人坐在炕上不用低头就能看到院子的一切;刚刷得煞白的墙上,贴上新鲜的画画;擦的明净透亮的玻璃和木格窗糊上窗花,花花绿绿的颜色有种难以言表的新鲜感。
那时的春联都是手写,大哥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放下推子,又拿起毛笔,帮忙给隔壁邻居写起了春联,一家挨着一家。有时候人多的屋地都是人,插不下脚,但那说说笑笑的欢乐气氛,像释放着巨大的磁力,感染着人,开心着人,使人脸上都绽开花。二十九或三十一大早,大人们把孩子们喊断起来,有条件的人家放一大瓷盆,热半盆水,让小孩子站进去洗洗澡;而一般人家,把孩子逮起来,捏住鼻子洗净鼻涕,然后掯在洗脸盆洗洗头,把脖颈的积垢搓掉;搓的过程相当的疼,有哭得也有喊得,任凭怎样的挣扎、反抗,都不起作用;一番折腾下来,露出一年来难得一见的鲜嫩皮肤。然后在尿盆把脚洗一洗,脚上脚脖上的积垢搓不掉的,就用剪子剐蹭剐蹭,茬皮连垢的也就那么回事情。母亲会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拿出来,让你换上。新衣服也不是年年换,但即便是旧衣服,也要拆洗的干干净净,平时破窟窿撕开的绽缝,都要补纳的整整齐齐缝的利利落落;穿戴好新衣服,日上三竿,早饭就逮住荤腥了,稠乎乎的肉稀粥,熬满一大锅,一盆一盆的端上来,你三碗我五碗,个个喝的肚皮滚瓜溜圆;明知道肚子撑不下了,还端着碗不肯放下,眼巴巴地瞅着那盆底底;想归想,但肚子不争气,醒豁醒豁,只能作罢。吃完饭,母亲又把藏了很久的小鞭炮拿出来,拆开数着个的给我们均匀地分开,一个也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我们都在盯着,纠正着母亲的错误。此后,再每人分两把自家院子里收获的炒瓜子,往衣兜里一装,那个自得劲儿,是无法言表的。傍到中午的时候,先响两声二提响,家家户户开始贴春联;那时都是土房子,贴春联首先得把墙体用扫帚扫扫,不然不粘;浆糊是母亲熬的,均匀地涂在春联上,然后贴上门窗两侧,用笤帚来回的扫,压实;对联贴好之后,把油彩鲜艳的纸灯笼往门楣上一挂,年味真的就盼来了。
年味的独特之处,是以喜庆为主题;房前屋后,墙里墙外,到处都张贴着喜庆的红颜色,连门板上,都粘贴着斗大的福字。中午是油炸糕,等的过程相当的煎熬,耍着耍着就跑回去眊一眊,有种盼不来,等不到的感觉,非常痛恨时间像老太太一样,缓慢而行;晚上,家里家外灯光闪烁,明亮通透;父亲“吧嗒吧嗒”忙活着烧了一下午的火,煮熟了一锅猪下碎,一家老小围坐在热气腾腾的炕桌边一齐动手,剥猪头,吃猪头,大快朵颐;猪,代表富有的象征;又寓意“诸事顺利”,是家乡人世代传承的年夜饭;熬年,是传统的习俗,一家人谈天说地,其乐融融;鞭炮声声,到处闪闪灯光,洋溢着欢乐、喜庆和幸福的味道;过了午夜,大人们脱掉身上的旧衣服,梳头洗脸,准备着拢旺火,俗称接神。在当院堆一堆柴火,等红红的火焰窜得老高,鞭炮、礼花炮响彻天空,照亮天空;正可谓“火树银花不夜天。”“炮竹声中一岁除”。烟花炮竹响过之后,母亲端出来一盘摆的圆圆满满的蒸馍馍,放在预先放在旺火旁边炕桌的正中间,好像还有一盘猪头肉、炒瓜子、糖块、卷烟等物,贡在一起,一家老小依次围着旺火伸手烤着转一圈,寓意神仙保佑,一年兴旺;然后,把贡品撤回,母亲随后弯下腰铲一火铲还在燃烧的火灰,拖着地皮拉近屋子,添进灶坑,意寓引财神入门入灶。财神请进家,关门闭户不出门;开门,担心怕财神爷溜掉;家家如此,非常讲究。
大年初一,不能睡懒觉,早早起床,热气腾腾的水饺端上炕桌,还有粉条调豆芽;母亲掌握着勺子,每碗舀十个饺子,剩下用饺子汤填满,吃饺子就得喝汤。吃完饭,也就日上三竿;母亲就督促我们出门给至亲长辈拜年。拜年赶早不赶晚,这是规矩;拜年特有仪式感,爷爷奶奶在地上铺上毡子,恭恭敬敬地跪在上去,磕头是拜年的礼仪。虽然被折腾来折腾去,但还是乐此不疲,关键会挣到压岁钱,这个钱归自己所有。中午伙食最丰盛,炒豆芽、炒豆腐、调凉菜、大烩菜,油炸糕。一年少见油水,那个香啊,狼吞虎咽,满嘴流油,肚子鼓鼓的,依然放不下筷子,直直的腰都弯不下,还眼巴巴的瞅着。一旁看着的母亲提醒说:“吃得下吃,吃不下留到明天吃。撑坏了,那可不得了。”但事实不按照母亲的思路来,根本没有下一顿再吃的机会了。可惜,好景不长,紧担心年会过去,却很快过去了。大年初三,复旧一般。好吃的基本上没有了,糊糊煮山药,又成了主角。关于过年的味道,与其说至今还停留在舌尖上,倒不如说难以忘怀的幸福感、满足感,总是反映在记忆里。总之,年流淌着香喷喷喜色色的味道,年制造着祥和幸福的时光,营造着欢乐喜庆的气氛;这种味道,深深融入童年的记忆里。
时过境迁,如今互联网走进了千万户家,过年的许多习俗随着社会的发展已经悄然发生着变化、有些被简化,传统手写的春联被印刷品取代,人们对新衣裳和年货的渴望不再有那么强烈,部分家庭的年夜饭转移到了酒店用餐,旅游成为一种新的过年方式;亲情之间的问候、拜年可以利用电脑、手机屏幕把爱和思念传递。俗称的压岁钱也可用微信红包替代,一家人围着看春晚成了年夜中的文化精神大餐,年味悄然发生着变化,这种新型的仪式更是‘年味’转型的体现。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的传统一直沿袭传承着,无论游子身在天涯海角,那怕一票难求,总会不辞辛苦,大包小包,千里迢迢回家团圆。或许,这才是真正过年的味道。
而今,各种吃食堆在饭桌上琳琅满目,就是满足不了挑剔的胃口;吃着纯肉馅的饺子,总感觉没有母亲做的饺子香,虽然基本上都是萝卜馅,很少看到有肉,但那种甜甜的味道,是我挥之不去的思念;
年作为中国文化的一个符号,始终传承,无论社会如何发展,时代如何变迁,过年永远是祖先留给我们最暖心的礼物,最幸福的节日,最美好的时光,最难忘的回忆。年味早已根深蒂固在我们的心灵中、融汇在我们的血液中、嵌入在我们的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