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的风
钱雪儿(温哥华)
是6年前了,也是多霜雪的12月。
那天,朝霞隐隐在千山雪后。晨雾散尽了,显出水光粼粼的天。凝云像寒江的浪,冻住了,脆薄的一片一片,更显得天高而远。空中卧着红纱一点灯的日头——因为早,太阳都还没睡醒。
加拿大维多利亚港口,堤外是百顷青玻璃般的海面——盐城舰和大庆舰并排,泊在碧波里;还有综合补给舰太湖舰,都百尺楼似的,海风在它们面前似也不敢生白波。
宽平的港口水波不兴,薄雪未消,在脚下瑟瑟作响。冰丝如杨柳,飘雪似梅花,周围都是切切的乡音,仿佛走在回乡路上——也许只因港口飘着我们的国旗。
这面旗是一入港就高悬在主桅上的,赫赫的中国红,五颗灿灿的金星,简直如胸口直捧出一颗红心般热烈。
前后都是人,谨守着秩序,排着队,多是留学生、华侨,都穿着棉服,但是步子和心情都轻快、从容,耐心等着上舰。
盐城舰的舷梯是金属制的,被护栏夹着,通入舰身。梯上还浮着清雪,我不大敢走,怕滑倒。正迟疑着,舰口一位我们的海军士兵跨步过来,扶了扶我。我连声道谢。大檐帽下,是一张亲切、年轻的脸,嘴角抿一点笑意,流露着平和自信。
我是钱塘女儿,以前常在湖里船上,此刻到了舰上,第一感觉便是心安。到加拿大后,我也常坐不列颠哥伦比亚渡轮,渡轮晃得很,有时波涛汹涌,令我想起钱江潮。可我这会儿上了舰,却只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舰上站着几位我们的海军士兵,都穿07式海军常服,庄重的深藏青色,缀着金蕊似的袖章、臂章。士兵不论年纪,个个如竹如松,挺直着身板。
舰上已聚了数丛人,或悄语,或拍照留念,也有当地记者来访,举着单反相机拍照,镜头里的海军官兵个个军姿挺拔。
我不太懂军事知识,上了舰身也是当面不识,只觉得甲板格外干净,八千里、60天的路,居然没蒙风尘,连雪也比港口的白,并无霜泥结冻。我挨着舷墙慢慢走,四面是澈绿的海水。我不由地想,即便是谷深万壑、浪高千丈,对这样稳如泰山的舰来说,也只能算淙淙细流了吧。
我们的海军士兵见了同胞总是很亲切,过来向我略作了介绍,说“盐城号”护卫舰隶属海军北海舰队,一直进行着岛链远航训练任务,对西太平洋并不陌生。他们还在2014年参与了甲午战争120周年海上祭奠仪式。
我听到这里很感慨,百年后的今天,舰舷激荡着和平的浪花,我们远航的水兵眼眸中闪动着勇敢和自信。
走入船舱里,这位海军士兵又介绍说,他们编队于10月由青岛出发,先后参加了东盟防长扩大会海上安全演习、新西兰海军成立75周年国际舰队检阅等活动,到加拿大已是此番出访的末站了。盐城舰、大庆舰以及综合补给舰太湖舰会在维多利亚港驻留5天。
常驻舰上,辛苦可以想见。何况这位心怀报国志的青年并不比我大多少。辞家万里作壮游,真是现代的鲲鹏了!
我想与船楼合个影,就近的海军士兵上前为我代劳。他年纪比刚才那位战士长了许多,但不见疲乏,眼神炯炯。拍完照了,我才留意到舰身上一条殷红的横幅也入了镜,上书“热烈欢迎中国海军546舰艇编队访问加拿大”。
他会心一笑,解释道,温哥华侨团前日来访,为舰队送来了拥军物资,以新鲜的果蔬为主,当日中午总领事还设宴欢迎人民海军来访。
我不禁问起他们平常饮食如何,他答,冻水果、冻蔬菜、冻肉居多。见我有点惊讶,他还宽慰我似地笑着说:“吃得很好,营养很够。”我替他们担心,他们倒是笑对海上生活的艰苦,这是远游在风雷变化中成就的胸襟气度!
上一次,中国舰船访问这里还是在 2006年,已有十年之隔了。一眨眼,又是6年过去,寒暑相催,我们的海军官兵仍在流动的国土之上保家卫国。
下次祖国的海军再来,会是什么时候呢?不论何时何地,我期待海上再次吹来蔚蓝色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