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河》,荒原上的冈仁波齐
文/潘京
穿过胜利广场,沿着文联大楼的旋转楼梯到了三楼再向左拐,就是胜利油田文学期刊《太阳河》的编辑部,我刚刚从那里出来,手里拿着最新一本《太阳河》期刊——2017年第5期。此刻,它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让我忘记了冬天的寒冷。在我的心里,《太阳河》不仅仅是荒原的一部分,也是我的一部分,她是生命意象在荒原上的打开、呼吸与低语,《太阳河》承载了那么多石油人的希望与梦想,她就是荒原上的冈仁波齐……
从我在《太阳河》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算起,到今年已经有20多年了。我现在还清晰地记着第一次去《太阳河》投稿的情形。孙和林老师是当着我的面审的稿,他评价了我的文章,也评价了我“龙飞凤舞”似的“草书”,他温和地笑着留下了文章。他对我说,油田写评论的女性不多,希望我坚持下去。那是1991年的冬天,当时街道两边稀稀疏疏的树枝上几乎看不到叶子了,走在风里,我的心里却像揣着一团火。年末,我的画评,也是我的第一篇评论文字发表了。评论的那幅画刊登在封底,我的文章排在期刊文章的老末,还被编辑部当时最年轻的编辑高勇戏说成“压轴”。那幅画的名字叫《记忆之门》,我的评论文章叫《打开<记忆之门>》,画家则是目前石油石化系统油画界大名鼎鼎的刘新和老师。
与《太阳河》更深的交集是在许多年之后,那个时期我被聘在老年大学教授文学课,老年大学与《太阳河》编辑部是在同一座楼上。那是一次课后,我正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猛地听到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那个声音很好听却很陌生:“潘京,你是潘京吗?”咦,我转过身,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我从没有见过的女子,我惊讶地看着她,等她解释。她有些得意地看着我:“哈,没错,我可以通过你们这些作者的照片认出你们每一个人!”哦,这的确有些令人吃惊!可是,我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因为,她看到的只是我的背影啊!?
她就是著名作家冰珂,《太阳河》编辑部里的付大姐,也是胜利油田作协的秘书长。
不久后的一天,付大姐和我联系,约我参加《太阳河》组织的“报告文学采风团”,并让我自己选择采访对象,我选择了排在名单最前面的一个人,他就是胜利石油管理局老干部处陈永生主任,另一个我选择了地质研究院的科技创新带头人张林晔博士。由于第一次接触报告文学,心里很忐忑,付大姐不断鼓励我。
在采访陈永生主任之前,付大姐提醒我,采访陈主任有难度!油田老年系统目前在全国的影响很大,陈主任是一个做事业的人,不喜欢花拳绣脚的事。当时,胜利油田第一代创业的老石油人已经步入晚年,老年工作颇受关注,陈主任被安排在这个岗位以后不断克服困难、创新工作方法,取得了老人们的一致赞誉和信任,但是他一直拒绝宣传自己,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付大姐的话,让我既紧张又有些期待,或许每个面对高峰的攀登者都会在未知的结果面前被激发起挑战的勇气吧!
那天,我是一个人去采访陈主任的。果然,在他的办公室,我刚提到采访的事,就遭遇了他的拒绝。我楞了一下,想起了付大姐之前曾经提醒过我的话,也不知当时是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面对着表情严肃的他,我一字一句说出了我来采访的理由,没想到,听完我的话,他一下子楞在那里了……当时的情形,是在我们成为朋友后,陈主任笑着描述给我的。他说,我当时表情严肃地对他说道:“你以为我要采访的是你个人吗?我要采访的是这个位置上的人。这个位置上的人肩负着油田老一辈石油人能否安居晚年的责任,我们有必要让更多关心老年人的人,了解油田与老年人相关的政策、老年人的现状和未来的安排,你怎么可以轻率的拒绝呢?”当时我也没想到,陈主任接着就安排了采访的时间,我很顺利地完成了这次采访任务。那是1998年,“国际老年人年”的前一年。对张林晔博士的采访很顺利,她非常健谈,对她热爱的科学研究课题充满热情,我几次采访下来就收集到了非常详尽的资料。
两篇报告文学都是在付大姐家里完成的。那个寂静而又别样的冬天我永远忘不了。在她那间小小的面北的书房里,我们各自在自己的桌子上一趴就是一天,风不时地从窗子的缝隙里透进来,凉凉的,又格外清爽,我们穿着大棉袄,手里不停地写着、整理着。休息的时候,我就听她讲写作上的经历。大约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我们的报告文学完成了,我拿出了自己那个阶段最好的水平。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怀念那间小屋,它很简洁,很朴素,带给人一种很纯粹的心境,让人有一种去写下什么的渴望,好像那里真的有一颗“文曲星”在守护着我这个刚刚在文字上摸索的人。作品完成后结集出版,那本报告文学集的名字叫《情融秋色》,由石油工业出版社出版,我的一篇报告文学《责任:记胜利石油管理局老年管理中心主任陈永生》收入其中,这部报告文学集子现在还被我收藏在书橱里,暖暖的夕阳下大地上矗立着一排磕头机,浓浓的秋色,浓浓的夕阳红。另一篇报告文学《大地的女儿:记地质研究院女博士张林晔》获得了当年《太阳河》组织的报告文学竞赛的二等奖。接到电话的时候,我真是开心的不得了,那是一个初涉文字的人的开心。
时间到了2004年,这一年是胜利油田勘探开发40周年,我邀请到四位师友参加我策划的长篇报告文学《胜利油田史话》的编写,其中包括付大姐。因为涉及到胜利油田文化发展这部分内容,我和付大姐一起去油田档案馆查阅资料。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胜利油田文化发展绕不开的,具有标志性的刊物《太阳河》的资料大部分竟然是缺失的。我们没有查找到《太阳河》的前身《奔腾》,也没有查到改刊后的《黄河三角洲》,就连仅仅相隔数年,正式更名为《太阳河》后的前几期也是缺失的,看着空空的铁架子,我们的心拔凉拔凉的,一连多日的怅然。现在说起来的时候,我虽然对此还有些耿耿于怀,但是从心底里已经放下了许多。也许,这就是历史狡黠和不可捉摸的一面吧,它在某一个地方调皮地埋下了一个“伏笔”,等待未来的岁月里,在某一个时刻,出现那样一个人,他能够像英雄一样挺身而出,在历史弥漫的尘烟里,寻找到《太阳河》最初的源头。我相信,这些刊物此刻安好,它们或许正停留在一个在秋日里静读的少年手中,他刚刚打开它,读到一个他从不曾经历过的时代,或是它正被珍存在某个已进入耄耋之年的老石油创作者的书柜中,那里印着他一生中喜爱的文章,我们真的不必杞人忧天。想想看,从古到今有多少文字,不都是这样在民间散落,却被很好的流传下来,我深信《太阳河》也会像这些星星之火,绵延不息的流传下来!
现在,与《太阳河》编辑部联系最多的人是朱卫良老师,他就是那个多年前曾打电话给我,通知我的报告文学获奖的老师,遗憾的是,我们的认识会时隔这么多年。这个名副其实的江南才子,不仅有着深厚的文学功底,而且会把自己对文学的理解和见识毫不保留的给每一个来访的作者,他坦诚、敏锐、耐心、深刻,他对文学独特的感知与辨识力给了我相当大的启发,对他,我像对自己的老师一样信赖,尽管他还少我一岁,但他是一位真正的师长。有时遇到写作上的问题我会电话请教,有时是去他办公室面受,一杯茶,一个问题,每问必有答,每答必有启示,实在是难得的良师益友。《艺想天开》是我读到的他的第一本文艺研究专集,这本书让我见识到的是一个学者的渊博,作为写作者的严谨。他的文笔犀利,特立独行的文学观常常让我看到温文尔雅的他的另一面,那里有高山大壑,有胸罗万象,有一个良知文人的喜怒哀乐真性情。难怪文友尚长文在一篇文章里把他称作“剑客”呢!
他审文章,绝不仅仅是表态好还是不好,而是明确指出好在哪里,不足在哪里,如何弥补不足。他的点评,总是让你看到自己的不足,又对自己充满信心。每一次把文章拿去请教,都能听到他精彩的见解,而且他会由一点生发出去,引古论今,臧否得失,让你的眼界和思路不断打开,再打开。这次小长诗《荒原》能在《太阳河》上发表,对我来说意义很大,一是作为一个异乡人,我能接受荒原作为自己的第二故乡,这首诗某种程度上是这种情感上的一个转折点,因而,它是一个纪念;二是我因此爱上了诗,爱上这种艺术的表达形式,我感到了我的笔管在纸上的行走就如同一条生命的大河在奔涌,诗与我的生命如此贴近,而这一点我是无法解释的。记得里尔克曾说:“我有一个内在的精神世界,对它我却一无所知。” 我想,我此刻正站在这个“世界”的边缘上,这是我写给荒原的第一首诗,意外的是,我的一些诗友并不认可它,而我的另一些诗友却又非常喜爱它,在我几乎陷于茫然的时候,猛然想到了朱老师,是的,他读了它并且肯定了它,这是“一首空间的跳跃与思维的跳跃双向同时行进的诗。非常空灵,有仙气,这两点对于诗来说最难得。”并且,非常具体地提出了几处修改建议,使它更加完善,我还在修改的过程中学到了不少写作技巧,物象与情象的交融,数字的使用诀窍,标点、空格与分行的微妙处理,等等。真是太兴奋了,我似乎触摸到了一个我曾经只能感知却无法抵达的世界,是的,我正在尝试通过语言抵达我的内心世界。记得许多年前,我因为要在杂志发表一组散文,需要一篇评论文字,我请到朱老师为我点评,一篇千字余的文章,对文与人的点评与剖析,字字着肉,句句见汗,令我血脉贲张,受益非常,后来我拿着这篇文章给父亲看,父亲慨叹道,他笔下写的就是你啊!就是这样了,对于文与人他的眼光极为犀利有见地,文笔透辟不存偏见,这一点在文友中还是很有名气的呢。
真的,要说《太阳河》编辑部这些年交往过的编辑,真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他们在物欲如此癫狂的环境下,守得清贫,坚持着对文学的信念,令人钦佩。尽管《太阳河》至今还是一个内刊,它没有光彩夺目的冠冕,但它的纯粹令人肃然起敬,它的厚重令它成为每一个热爱文学的人的精神家园。在荒原扎下根的人,大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异乡人,在荒原,充满生命的疏离感,这样的痛,恐怕只有自己知道。荒原是物质的,更是大自然的,自然完全可以用它的苍茫养育出你的另一种模样,而人心的荒原,是你永远逃避不了的。我的诗以《荒原》为题,而不是以最初的《荒原·意象·我》这样略带“文艺腔”的题目发表是很幸运的,这一点我很感谢诗人马行,他是我的同事,也是《太阳河》特约的“诗歌专栏”组稿与编审。正是他通过自己对诗歌深入的理解与感受,通过对“荒原”一词的准确把握,彻底打开了一首诗的精神格局,使“荒原”在这里不仅仅是诗意与审美的,更是富有内部深度和思考张力的。因为,“荒原”的指向不仅仅是自然层面的,更是人的精神层面的,我们只有不断超越心灵上的苍凉与荒芜,才可能使生命获得宁静与归属感。《太阳河》正是这样的精神家园,她是守护我们心灵的文学之神在荒原上的化身,是荒原上的冈仁波齐,更是我们每一个以文字修心的人心中的朝圣地。
昨天,文友智华来我这小坐,这两年,她一直在《太阳河》编辑部帮忙,我们因此有了很多与《太阳河》相关的话题,我们谈起《太阳河》在我们生活中的重要性,它究竟改变过多少人的人生轨迹,甚至命运,已无法追溯。我们谈起作为一个创作者的使命感,谈到一个编者对于一个创作者的重要。她说已年届70高龄,曾为我编辑第一篇文字的孙和林老师还在《太阳河》编辑“小说栏目”,这个消息多么的好啊,我真诚地祝福他!智华还告诉我,这次《太阳河》30周年的纪念活动,苑炳华和朱卫良两位主任在两年前就开始筹划了。30年了,《太阳河》一直陪伴着我们,她的编辑们一直陪伴着我们,他们为《太阳河》,为我们付出了最好的青春年华和聪明才智,那些宝贵的光阴留在了一本又一本、一行又一行文字里......
秋日的午后,在广利河岸边看荒原秋色,这个季节真的很静美,水波轻轻地荡漾,轻轻地拍打着低低的河坝,一抹夏日的繁茂正将远行的背影倒映在昔日的光影里,似乎在等待一个秋成熟的韵致彻底走进一个人的心底,等待一个人把感悟到的一切写进新的诗行去滋养这朴素而平凡的人生。此刻大地寂静无声,这里构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也构成了我的一部分,这里更是大自然与生命交集的一部分,最真实的部分!
后记:本文是我为纪念《太阳河》创刊30周年匆匆写下的一篇征文,征文不评奖,只作结集出版。征文中每一人的文字都是纪念的一部分,只有它们汇集在一起这30年才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