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浓浓的年味
我们小时候,最盼望的是过年。大人也是一样的心情。早早就准备过年的东西。那年,赵景华的爸爸赵秀庭,为让大家过个喜庆年,不求一分钱的报酬,自报奋勇,为崔屯生产队的社员炸了一炕的油条,那油条高得都过了窗台。他炸了几天几夜。油条分下去,让大家吃到嘴里,他自己却累倒了。春节前,出门在外的游子和在外工作的崔屯人,也一个个喜气洋洋地回到这个亲爱的小乡村。最惹眼的,是那个德高望重的医生赵景元,还没有走到村头,就下了车子,一步步走进村子,亮亮的大大的眼睛微笑着,向大家点头,哈腰,招手,长辈们都亲切地和他说话:仓啊,回来了。平辈人,也一口一个仓哥地叫着。那种高尚的礼节和亲情,真的让人很感动。
三十的早晨,要吃肉。大碗的猪肉和香香的粉条,尽情地往嘴里扒,往肚里咽。我三哥刘宪昌最爱吃肉。因为爱吃,开始不敢多吃,咽着口水,等一家人都吃好了,他就红着眼珠子,拿着一个大双碗,把锅里的肉,一勺子一勺子地盛进去,盛得双碗都拔了尖,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得满嘴流油。一大双碗吃完了,还要把锅里剩的肉菜,再盛进碗里,也扒进嘴里。
三十的下午,贴完对联,全村的门上都一片喜庆,全村的人都是一张张温暖的笑脸,全村的人都换上了新装,孩子们的摔炮和小鞭,砰砰啪啪,在街上响起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常和秃子兄弟刘宪奇在俊姐刘宪荣的家里守夜,俊姐的父亲走得早,只有他们娘俩一起生活。俊姐的娘,每到这天,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讲故事,讲什么是年,讲守夜是为了赶走往年的霉气,求得来年的好运气。然后她就坐在炕头的一角,被子盖住下半身,眼睛盯着燃烧的蜡烛,盯着燃烧的香柱,按时换蜡烛,按时续香。零点一到,家家户户都响起了鞭炮声,我和秃子兄弟、俊姐,就飞一样跑出去,在院子里,在挂着的红灯笼下,去放鞭炮。我在手里拿着燃烧的香,去点放在地下的鞭炮,抖抖地伸开胳膊,燃烧的香头慢慢地碰鞭炮的芯子,刚刚碰到,还没有点着,转身就跑。俊姐说:没有点着就跑,胆太小了,让秃兄弟点吧,秃子兄弟接过的我的香,一下就点着了。院子里发出震天的响声,还有噼噼啪啪的小鞭声,我们便蹦着高叫着,拍着手笑着。然后,我和秃子兄弟就往自己的家里跑,我们要回去睡觉,睁开眼,还要吃饺子,还要给爸爸娘,给大爷大娘,给叔叔婶子们拜年,给全村所有的长辈拜年呀。
大年初一,天不亮,娘就把我和妹妹从睡梦中叫醒。娘大声地叫着:起来,吃饺子拜年。桌子放好,一碗碗热热的饺子端上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筷子也整齐地放好。遇到大哥刘宪春春节不能回家的时候,娘还要专门在一碗饺子上,放上一双筷子。饺子摆好了,爸爸娘端坐在炕上,不说话。我和妹妹哥哥就跑到堂屋里,一齐跪在地上,喊声:爸爸娘,拜年,磕了。爸爸娘就满意地笑。我们再在院子里放一顿鞕炮,才吃饺子。饺子吃完,先给最近的亲叔叔大爷拜年后,刘家的小辈人,就有刘洪奎领着,一家家地走。刘家的人多,在大街上一走,是一个大大的群体,前呼后拥。走进一家,洪奎喊一声:给大爷大娘拜年了!给爷爷奶奶拜年了!还不等长辈人弯腰去收,刘家的子孙,就呼拉拉地跪在地下,趴了一院子。最有意思的是刘洪军的奶奶,收拜年的头,郑重又认真,还要数一数,给她拜年的人是多少个,最后要算出,这一年收了多少个头。过完年,她会骄傲地告诉村里人,今年喜庆,又多收了多少多少个头。
拜完年,就是上坟。记得一九七八年赵家人上坟,赵景华组织赵家人买了那么多的开天雷,赵家人排成一个大队,每人手里都抱着一堆,拿着打火机。赵景芳站在队伍的最头里,大声地呼叫着往前走。每走一步,就有一个开天雷,噔的一声飞上天。他们就这样,走过大街,走过村南的大道,走过村南的小河,一直走到坟地里。坟地的上空,就是一片连一片的火光,一声声振天动地的爆响,还有满天满地飞落的纸花。好威风呀,全村的人都看傻了眼。
可惜,那浓浓的年味,后来没有了。现在想起,从前的年味,好温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