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湖的冬天
风的起落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阳光洒在松山湖面,傍晚的寂静里只有鸟儿在青绿的枝上或岸上飞上飞下。它清瘦灵动,带着无声的欢喜,像极远行者(如我)的心境。我坐在房间阳台的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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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的起落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阳光洒在松山湖面,傍晚的寂静里只有鸟儿在青绿的枝上或岸上飞上飞下。它清瘦灵动,带着无声的欢喜,像极远行者(如我)的心境。我坐在房间阳台的竹椅上,时间:2021年12月3日,阔别七年的南方,在这冬日的暖阳里再次显出她青郁的真面。那一定是我的错觉,在指间轻烟的萦绕间,竟恍惚听到你的低语。许久以来,草木是你的忠实听众,鸟儿和风把你的话语传到了远方……这样的遐想或想象多么美妙,我们恰是在梦里因你的召唤而来,与你相聚,夜晚枕着你隐秘的歌声入眠。
事实上,真正走近你,是在翌日。前一晚的友朋把酒言欢,此刻已是记忆。夜下的推杯换盏,若干年后的某日再次想起,我会为之添加一堆篝火,我们围着火光盘膝而坐,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笑脸。
倘若有神谕,那个与你相见的清晨,你是一位少女,与我同时从梦里醒来,带我步入那片野性的色彩:大榕树下的细藤,是蜘蛛的秋千,清风拂过,它们就体验到一次不大不小的冒险;鱼儿们跃出水面,入水时的清脆声响,一如那些在草地上追逐的顽童的笑声,尽是清澈的天真与纯洁。正是在那时,我恍然觉察到,在这片四季不明之地,你何以能够始终保持着少女的形态。你不正像那冬日里也会绽放的花树吗?羞涩丝毫无法掩藏你的温润与灵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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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这里只是一个天然水库,四野遍地杂花生树。那时你更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孩子,在烈日与雨露下自由而野蛮生长。我想象你在夜下化身少女,背倚一棵凤凰木树发呆,晴空下的虫鸣与天空的点点繁星是你的小伴;你在雨中漫步,雷声是你的呐喊,闪电可曾使你惊恐?但每一片土地终会迎来它的开拓者,一如寻宝人在深潭下觅到宝藏,而那将你开枝散叶的,正是祖国。当政府以湖泊为中心,将大岭山、寮步和大朗三镇靠近你的边缘地带划分出来,与湖泊区域重新组合成新的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这片土地即刻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如今,这里已是玩味无穷的佳地,水色深黛、清凉幽静,充满着原生态的岭南气息。72平方公里的规划控制面积,坐拥8平方公里的淡水湖和14平方公里的生态绿地;8平方公里皆是松山湖水面,四周峰峦环抱,湖面烟波浩渺。毋庸置疑,当同行的朋友建议来此定居,我满心欢喜。临水而居的人是幸福的。有什么比活着更漫长?日子里所有的余迹,我们不如将之放在水中,让它们像我们一样,随遇而安。但我会永远感恩那些在此遇到的让我快乐的人——那两个带我品尝潮汕美食的潮州人——牛肉丸在唇齿间的香味余留,友情成为一生的回忆;会记得湖畔餐馆里幽暗迷人的灯火,聒噪的说笑和杯盏声响……会永远记得是与松山湖的相遇让我变得激昂,时而少年,时而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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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遗憾所致,在临别前的梦中,我梦到了大雪弥漫。顷刻之间,松山湖遍地雪白。树木是白色的,道路是白色的,鸟群是白色的……我在雪中久立,耳畔响起的是客家人的童谣: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割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面前一口塘,打条鲩鱼八尺长;大头拿来熬汤食,尾巴拿来入学堂……”
这样的虚构无疑来自月光。月下,孩子们坐在松山湖岸边的草地上,四野空寂,他们仿佛是神的孩子,忽然齐声唱起。记不得多久,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幻想某日自己可以做一名幼儿园老师,周末时候,就带着他们外出露营,在这样的湖畔草地上搭帐篷,在温暖的帐篷里为他们讲童话故事,告诉他们在四季分明的北方,大雪落下的冬日是何其荒凉与美好。
从落雪的梦境突然醒来,时钟指向四点一刻。弯月高悬,清风微凉。我起身拉开忘记拉下窗帘的玻璃门,月光像个偷心的小贼,遽然潜入房间。这样的时刻,是再无睡意的。
月光透过密集的枝叶打下。空空的游泳池清晰可见。那个沿着湖边小径漫步的黑影闪现,走走停停,最终在路灯处的岔道上立住。我猜想TA或许像我一样难舍这松山湖的暖冬良夜,那黑影已抱着臂膀向我走近。终于,我看清了她,一位年轻的女子,约莫二十岁光景,脸膛白净秀气,眼角似乎还存留着尚未风干的泪丝。我瞬间就猜到她是受了委屈,像我那个刚刚六岁半的女儿,只是一个在夜下游荡,一个是躲在房间里等我前去安慰和劝哄。
倘若我开口,一定会让她觉得轻浮,但在意念之中,仿佛我们已进行了一场欢快的交流,她告诉我的委屈是深情带来的痛苦,作为倾听者,我保持着足够的耐心和理解。事实上,她款步从楼下走过,甚至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我想象多年后这夜晚的巧遇是否会变得迷蒙,犹如梦境,湖面吹来的凉风中断了一切。她的身影像化身少女的松山湖一样消失不见,我返身走进了房间。
睡梦里的大雪再不曾复现。闹钟响起,已是洗漱时间。车子再次从湖面的桥上经过,脑海闪现的是朱自清先生的那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松山湖的美好与华彩,亦正如文章里的秦淮河一样:水是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