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文学》2022年第1期|胡烟:恩宠与性灵
57岁之前,画家石涛所追求的,无非是两个字——恩宠。作为一个天才画家,画好一张画,完全不费力。但获得恩宠,去驰逐一个人的好感和认同,却是困难的。何况,追逐的对象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而石涛的身份又是前朝遗民。这令他沮丧。石涛一生,即被这种“求不得苦”所贯穿。晚年,他将自己定义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自号苦瓜和尚。
一、来自宫廷的隐秘诱惑
1645年,中华大地上战火不断,幽灵四伏,冤魂飘荡。
这一年,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李自成的彻底败亡。二是南明弘光皇帝弃城而逃。在清兵未到之前,南京已成为一座孤城,没有多少守军。南京是南明的国都,外敌一来,直接缴械,跟那些经过浴血保卫战后再破城的地方城市相比,不啻为一种耻辱!三是扬州屠城。清兵入关后,对明朝子民进行了血腥屠戮。
我们文章的主人公——石涛,便是出生于这样的乱世。
石涛的父亲,即是明朝末代的靖江王朱亨嘉。1645年夏天,大明弘光皇帝沦为阶下囚之后,作为明皇家宗室、靖江王九世孙的朱亨嘉便抑制不住政治野心,在桂林自封为监国。但他忘了,自己并不是大明王朝的嫡系子孙。几乎同一时间,大明隆武帝在福州被拥立为皇帝。这样一来,朱亨嘉便成为逆臣。隆武帝派系的心腹生擒了朱亨嘉,并将他押到福州处死。当时,他的儿子朱若极,也就是石涛,年仅3岁,在一名忠仆的保护下幸运逃生,而后剃发出家。
对于石涛而言,出家并不是主动选择。所以他的修佛之路,走得并不踏实。对于新王朝,石涛并没有刻骨的仇恨,因为旧王朝并没有给他留下很深的记忆。也许是艺术家的天性使然,对他影响最深的,反而是在逃亡途中的各地美妙的山河。家国之变,并没有令他感到彻骨的疼痛。
这一点和八大山人有很大的差异。
八大山人朱耷,为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子。1644年,明朝灭亡那年,朱耷19岁。朱耷内心极度忧郁悲愤,假装聋哑,隐姓埋名遁迹空门,潜居山野以保全自己。画画时,他经常盖上一枚神秘的印章,仿佛鹤形符号,其实是以“三月十九”四字组成,因为甲申三月十九日是崇祯皇帝的忌日。八大山人以此寄托怀念故国的深情。
二人同为朱氏子孙,宗室后裔。八大山人比石涛年长十几岁,是石涛的叔辈。石涛曾在八大山人的画上题诗:“金枝玉叶老逸民,笔观精良迥出尘。兴到写花如戏影,分明兜率是前身。”对于一生以“前朝遗民”自居的八大山人,石涛有十二分的景仰,但却不影响他走了一条与山人的“绝尘”迥然不同的路。
康熙元年(1662),深受清廷推崇的僧人旅庵本月面前,有一位年轻的僧人前来拜师。旅庵本月靠着直觉判断,眼前这位僧人的名利之心还未熄灭,但也具有相当的慧根,便将其收于门下。来人便是石涛,法号原济。
年轻的石涛喜不自禁。师父的名望很大,石涛感觉头顶有光环,总忍不住炫耀一番。他曾刻有“善果月之子、天童忞之孙原济之章”,彰显自己不同寻常的派系出身。在他的《十六阿罗应真图》上,也签有“善果月之子、天童忞之孙原济之章”的名款。他这种举动,为以后的接驾奉迎埋下了伏笔。
置身事外的看客为他着急——别忘了,石涛,你的身份,是大明朝的遗民,而且,是皇族后裔。但石涛的回答也令人不置可否——“杀死我父亲的凶手,并不是清廷,而是南明的小朝廷!”
心念与境遇的联系,有很深的玄机。正在石涛这样渴盼的时候,机遇开始接近他。康熙二十三年(1684),康熙皇帝第一次南巡。
十一月初的南京,还不见冬日的萧瑟。在长干寺,康熙皇帝巡幸并接见了多位僧人。石涛也在其中。据说,皇帝还直接问了石涛一个问题,由于紧张兴奋,再加上始料未及,石涛竟被天子的威严所震慑,只剩下错愕与惶恐。这一遗憾,为他留下了无限的幻想。
此次南巡,康熙皇帝还拜祭了明孝陵。这一举动,令石涛感动涕零,他写诗:“座闻仁主尊尧舜,旧日规模或可封。”他认为,康熙帝真是仁主,在他的英明统治下,国家一定可以兴盛!
此后两年中,石涛脑海里不断重演长干寺场景,念兹在兹,无日或忘。他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梦,即被康熙皇帝恩宠,成为像他师父一样的大法师。可惜,见皇帝的机会不是轻易就有的。再等到皇帝南巡,不知何年何月了。终于,在1687年的深秋,他要动身去往京城,将自己的梦想付诸实践。
他先是从南京来到扬州,准备在运河乘舟北上,但旅途并不顺遂。在清江浦这个地方,他想化缘,却被其他佛教宗派阻挠,随身携带的画作也不幸失窃。一连串的不幸,让他不得不知难而退,从长计议。
机遇再次来临。康熙二十八年(1689)春,皇帝第二次南巡。三月的扬州,春意悄然萌发,在平山堂这个风雅之地,康熙皇帝召见各界人士,万幸,石涛也在其中。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难得的缘分。这一次,皇帝竟然直接喊出了石涛的名字。石涛受宠若惊,之后赋《客广陵平山道上接驾恭纪》二首,表达自己难以平复的心情:“……去此罕逢仁圣主,近前一步是天颜。松风滴露马行疾,花气袭人鸟道攀。两代蒙恩慈氏远,人间天上悉知还。”“……圣聪勿睹呼名字,草野重瞻万岁前。自愧羚羊无挂角,那能音吼说真传。神龙首尾光千焰,云拥祥云天际边。”
想象一下,在石涛印象里,初春三月的那一天,真是太美好了。松风滴露,花气袭人。众人拥戴的康熙皇帝,像是被祥云环绕的神龙一般。被万岁爷直呼姓名时的心情,如同登上了云端,轻飘飘的。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兴奋了好些天。突然听说,皇帝回京了,石涛再次陷入了梦境。梦里,皇帝的使者乘快马疾驰而来,诏他进京!石涛笑醒了,北上的心情日益迫切,信念日益坚定。
二、石公飘然而至
作为艺术家的石涛,天生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人。他性格狂躁、激进,时时保持一腔热血。这一点,在他10岁左右开始涉猎书画艺术的时候就初露端倪。当时,很多人崇尚董其昌书法,但他却认为董书风格柔媚,不以为然。小小年纪,便能突破世风,意识到有一个“我”在。壮年之后,再面对董其昌的南北宗理论,石涛拍着桌子堂而皇之喊出自己的理论:“画有南北宗,书有二王法。张融有言,不恨臣无二王法,恨二王无臣法。今问南北宗,我宗耶?宗我耶?一时捧腹曰:我自用我法。”什么南宗北宗,简直可笑!这一呼喊充满叛逆色彩,振聋发聩。有人认为他是大言不惭,胡言乱语,完全不必理会,但看他爽利新奇的笔墨和不俗气韵,却一时间失语。
石涛的自我的壮大,从某种角度上说,是因为遇见黄山。
石涛天赋异禀,而且是自信的天才。或许这位前朝王孙始终怀着心理优势,具有怀才负气的秉性,就像体内蛰伏一条沉睡的蛇,预见黄山的奇崛,瞬间被唤醒。
1667年到1678年,石涛的青壮年,一直居住在安徽宣城。其间他至少三次登上黄山,有一次竟在黄山居住近一年之久。在当年的黄山画派圈子里,石涛如众星捧月。当年雅集场景,围坐、喝茶、谈诗、论画。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石涛翩然而至,像是披着黄山的云而来,他一出场,满座都生出氤氲的气息!石涛的好朋友——画家梅清在《题石涛荒山图》里描绘:“石公飘然至,满座生氤氲。手中抱一卷,云是黄海云……”气场强大!
和尚的行脚,称为云游。石涛和尚云游一生,像是乘着黄山的云。诗里画里,常常是云气。他诗云:“黄山是我师,我是黄山友。心期万类中,黄峰无不有。”前一句写了与黄山的深情,后一句——心里对天下万类山峰的想象,黄山都有。他从云的虚化变幻里,看出了万种峰,既是无中生有,又是虚实相生。
李驎的《大涤子传》记载:“……既又率其缁侣游歙之黄山,攀接引松,过独木桥,观信始峰,居逾月,始于茫茫云海中得一见之。奇松怪石,千变万殊。如鬼神不可端倪,狂喜大叫,而画以益进。”黄山的奇,石涛的狂,一下子混合发酵了,绘画技艺日益进步。
黄山给了石涛纵肆逍遥的力量。群峰耸起,四海茫茫,置此高山迥地,超越人间情怀,粉碎万法束缚。飘飘乎超然欲仙,荡荡乎神思飞扬。
站在黄山的山巅,石涛喊出了狂放的自我。这个自我,是那么激烈,那么壮怀,血脉偾张。
黄山十年,是单纯、快意的十年。自然的伟力赋予他强大动能。奇松怪石,高兀的山,将世俗的诱惑隔离在外,创造性和爆发力激增。石涛的黄山画,山像是乘龙卷风攀云直上。
他身在黄山,心在凌霄宫。
吴冠中曾在黄山怀念石涛。他看黄山石,感觉是从石涛的画里来。他评价石涛黄山图“着眼于山石的纵横错落,有时长岭横空,霸悍惊人,虽出人意料,却得其寰中”。
离开黄山,在绘画上,石涛真正步入了大匠之门。而在人生道路上,却相反,走进了世俗的坎坷之旅。
再来看石涛的题画诗,了解他的个性与非凡才华。题兰竹诗:“是竹是兰皆是道,乱涂大叶君莫笑。香风满纸忽然来,清湘倾出西厢调。”意味有点像徐渭,但石涛面对的是纯粹的自然。作为出家僧,对于世间的污浊少有议论,保持了纯粹的自然。写生,写的是生命流动的生机。
《狂壑晴岚图》题诗:“掷笔大笑双目空,遮天狂壑晴岚中。苍松交干势已逼,一伸一曲当前翀。非烟非墨杂遝走,吾取吾法夫何穷。骨清气爽去复来,何必拘拘论好丑……”
“盘礴万古心,块石入危座。青天一明月,孤唱谁能和?”“野性自逍遥,新诗换酒瓢。狂来无可对,泼墨染芭蕉。”这样的诗,直率有力,比豪放派词人的格调还要激进。
最熟悉的“拈秃笔,向君笑,忽起舞,发大叫。大叫一声天宇宽,团团明月空中小”,写的是石涛《与友人夜饮》的场景,借着醉,尽显癫狂之态。
读石涛的诗,既“狂”,又“野”,酒醉时把笔抛向空中。这样的石涛,目空一切,与迎驾康熙皇帝时战战兢兢的石涛判若两人。
石涛《画语录》,后世一直捧读。但凡惊世骇俗的理论,都需要强大的实践成果去支撑。石涛便是这样能支撑起自己理论的画家。他的能量太充沛了,他能画大幅山水,又能画写意花鸟,白描不输李公麟。风格或细腻,或狂放,或崇高,或奇古,或纵横恣肆,或精美典雅。他的博大多变、画面呈现的强大韵律,让评论家无法去准确地定义他、概括他,也让不喜欢他的风格的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狭隘和主观。
三、诸方乞食苦瓜僧
1690年秋,石涛来到了梦寐已久的京城。他先后落脚于吏部右侍郎王封溁家、礼部侍郎王泽弘家、户部尚书王骘家。靠着才艺和名气,奔走于各权贵门下,为他们作画。也许是寄人篱下,不得不考虑主人的审美品位,石涛的画作风格不敢过于豪放,转而稳重、内敛。再加上有机会博览众多藏家的名品,吸收了前人经验,石涛也陡然扩大了格局,尽其所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大画家,而不是随心所欲地挥毫涂抹,走野路子。正是这一时期,《搜尽奇峰打草稿图》《古木垂阴图》《游华阳山图》等鸿篇巨制诞生。
此外,他还与当时的正统派“四王”中的王原祁、王翚都有合作,二人表示,石涛自主性的笔墨表达,极富启示意义,这应该也是发自内心的赞许。
《搜尽奇峰打草稿图》像是石涛的逞能之作,是技巧的宣言。画中绝壁险峰,奇峦怪石,古木飞瀑,长城像巨龙蜿蜒盘桓在山巅峡谷之中。山中小道崎岖险峻,曲尽其态。这是石涛北游途中所见的风景,跟江南景色截然不同,有凛冽气。正如卷后潘季彤跋中说“一开卷如宝剑出匣”,寒气袭人,光芒四射,“令观者心惊魄动”。尽管绘画是一门隐秘的艺术,但还是能发现,石涛将怀才不遇的情绪,变成绵绵密密的点,水墨淋漓,想给观者一个震撼。最好,这种震撼能快速波及皇宫,达到惊动皇帝的效果。
在京城,石涛一边画画,一边等待。1691年,有几位僧人得到了康熙皇帝的礼遇。比如,画黄山的画僧雪庄被召进宫,皇帝允许他在黄山当地建立道场。另一位僧人心树,画了一幅扇面呈给皇帝,皇帝便命他在王原祁身边习画,并担任京城万寿寺的住持。但石涛这边却静悄悄。
更令人失望的是,官方在组织重大绘画项目《南巡图》时,并没有把石涛纳入招聘行列,昔日交往甚密的王公贵族居然也不站出来替他说话。石涛有点心灰意冷,慢慢看穿了世态炎凉。他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可笑——一个会画画的和尚,在皇帝的眼里算什么呢?诗曰:“诸方乞食苦瓜僧,戒行全无趋小乘。五十孤行成独往,一身禅病冷于冰。”五十岁了,人生步入晚年,真是一无所成啊。
据分析,康熙皇帝之所以对石涛并不欣赏,原因有几重。一是因为其画风过于野逸,像是宋徽宗看不上扬无咎的“村梅”。皇帝的心理,大多喜欢秩序感较强的作品。那种高喊着自由、解放的笔墨风格,实在是很不利于江山大统。二是明朝遗民的身份也让皇帝反感。皇帝对遗民的宽容只是一种政治手段,而让“失节”的画僧来到自己身边,则完全没有必要。还有一种可能,皇帝根本就没把石涛放在眼里。南巡时的记忆,早已经模糊成了杏花春雨了。谈不上宠幸,也谈不上有意疏远。这就更为可悲,石涛只是一味地单相思。
寄人篱下三年,石涛终于承认梦想的破灭。康熙三十一年(1692)秋,石涛买舟南下,一路吟诗作画寻访各路朋友,但心境沉稳了许多,不再做着飘忽的梦。
清醒下来的石涛,首先考虑的是生存问题。被盐商滋养得富庶繁华的扬州城,是他最好的归宿。回到扬州,他挑选了大东门外的地址,建房几间,号“大涤堂”。既然在修佛方面并无建树,不如脱了僧服,不再住进寺院,彻底脱离禅林。“忽蓄发为黄冠,题其为大涤,同人遂以称之。”大涤,石涛欲将前半生追求恩宠的幻想、禅林派系的荣耀,这些不实际的东西,统统涤荡干净了,只剩下一个画家身份。
在命运低谷期,他想起了与他同病相怜的八大山人。人生的种种苦涩,石涛到晚年才深有体会,不知道八大山人他老人家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大涤草堂落成的时候,石涛给八大山人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济将六十,诸事不堪”。又求画一幅:“济欲求先生三尺高、一尺阔小幅,平坡上老屋数椽,古木樗散数株,阁中一老叟,空诸所有;即大涤予大涤堂也。”八大山人满足了这位晚辈的请求,画好了《大涤草堂》寄给他。石涛很是开心,忍不住在上面题诗,还自言自语:“家八大寄余《大涤草堂》,欢喜骇叹,漫题其上,使山人他日见之,不将笑予狂态否!”
石涛晚年,鬻画并自娱。经历了一番挫折之后,画风由飘然转而高古。石涛继续让性灵发挥作用,在艺术道路上攀登自己的高峰。
1700年,《画语录》完成。“一画论”吸引了后世无数学人的解读。“夫一画,含于万物中”,石涛以智慧眼,将中国画提升向哲学的高度,“一画”的说法接近玄奥。在石涛看来,这根造型的线,能把天地间的万物收进其中。“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画家用一条线,即能凿破宇宙混沌,化生万物。
石涛的天地,混沌一体,“天地浑融一气,再分风雨四时。”他认为“至人无法,非无法也,无法而法,乃为至法”。石涛毕竟有禅学的根基,内心又风云万卷,不仅能够驾驭灵感,挥洒创作,在理论方面的建树也颇深。“蒙养”“兼字”“资任”等概念,至今仍不能完全参读透彻。
尽管有这么多成就,石涛对自己的人生似乎并不满意。晚年“苦瓜和尚”名号,吐露他的心迹。在花果册中,有苦瓜一图,题曰:“这个苦瓜,老涛就吃了一生……”是落魄者的自嘲。
试想,那个“拈秃笔,向君笑,忽起舞,发大叫”的石涛,一旦获得恩宠进入宫廷,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即是等待,等待皇帝的召见。在皇宫里,那个张扬的“我”,不得不蜷缩起来。他要察言观色,向外博得一些面子,应酬各种集会。又或者,接到为皇太后寿辰作画的任务,擅于描绘野山野水的石涛,改换风格,带领众画师,按照皇家的品位,中规中矩地完成画作,之后领得赏赐。这个过程中,要经过层层审核,不断修改,品尝灵性被阉割的苦涩。
走在这条路上的石涛,断然不会为后世留下《题春江图》这样的神来之笔:“书画非小道,世人形似耳。出笔混沌开,入拙聪明死。理尽法无尽,法尽理生矣。理法本无传,古人不得已。吾写此纸时,心入春江水。江花随我开,江水随我起。把卷望江楼,高呼曰子美。一笑水云低,开图幻神髓。”一气呵成!这样一个心花怒放的石涛,多么耀眼。他高高在上,语气那么肯定,像举着一朵盛世莲花,以绝世才华,散发性灵的光芒,在时空里璀璨不已。
去年10月,至扬州何园的片石山房,看石涛留在世间唯一的叠石孤本。我面对那堆老石头休憩半天。外物一切静好。天格外蓝,竹林是润湿的翠绿,一串藤蔓带着婆娑的日影,将“片石山房”几个字装饰如诗。我的意图,想在这堆叠石里捕捉石涛的气息,但却了无收获。身旁一位老者,应该是位学者,正给漂亮的女学生讲述石涛的故事,他说,石涛是“扬州八怪”之一,与扬州有着很深的缘分……我很想上前纠正,但终于忍住了。对于一个画家最好的理解,便是读他的画。笔墨,即能包含一切,无论中间隔着多少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