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二泉映月》
阿炳的二胡曾经在许多个阴晴圆缺的月夜咿哑着,这么多年过去后,人们想到阿炳,依然仿佛听到那婉转的胡琴声。自惠山泉边响起的一曲《二泉映月》更是流传至今。
最初,我是在一个秋风萧瑟的早晨买到一盘《二泉映月》磁带,从此,业余时间总是沉浸在它的旋律之中。
每当前奏响起,总似有涨起的湖水铺天盖地般漫过来,使人迅速被淹没其中……很快,哀凄婉转的胡琴便响起来,月光下如泣如诉的曲调使人思绪起伏激荡……
这盘磁带中,除了阿炳亲自拉奏的那段珍贵录音外,还有二胡与合唱、弦乐合奏、电子合成器演奏、中国民族乐合奏、钢琴与弦乐队演奏几个版本。不同乐器弹奏出相同的曲调诠释着缕缕响彻于生命回廊中的弦音,深沉动人。
无论听过多少回,每次再听,我依然一阵阵眼窝发热、喉咙发紧,尤其是阿炳亲自拉奏的那一曲更能触人心怀。据说,当阿炳听说要给他录音时很兴奋,换上件稍象样的衣服,十分用心地演奏,当他亲耳听到自己的录音特别激动。不久,他就去世了。每当听着阿炳亲奏的二胡,想象着他怎样走过人生若干坎坷,怎样创作出这支曲子,怎样兴奋地换了衣服,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拉奏这支曲子……那种凄凉的人生况味使我总感酸楚。
《二泉映月》这盘磁带介绍材料说:“……每每在它忧伤旋律里流连,总会想到很多,人的感情、人的经历、人的幻想、人的现实,似乎每个人都能在它的涟漪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段话使我产生共鸣。
其实,很小时候便听过《二泉映月》。那时候,家中半导体收音机和四合院外高高悬在电线杆上的播音喇叭里,每天都会传出一段又一段民族音乐,《二泉映月》便在其中。如今,每听着这支曲子,先跌进童年记忆:古老的日式房屋、初春雨后飘散在空气中的杨树味道、深秋雨中纷纷飘飞的黄叶、只有雨天才显得意味深长的汽车鸣响,还有曾外祖母那一声长叹:“唉!瞎子阿炳啊!”
除了与童年相关的一切,眼前还会闪现出春日早晨清冷的街道、古老校园中旋舞在我身边的雪花……自然,我也会想起那些虽不曾置身其中却对它充满好奇的古老年代,想到那样的年代,张爱玲的文字便跳出来:“……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二泉映月》还使我想到同是月光下产生灵感创作的钢琴曲《月光曲》。这两支曲子虽然风格不尽相同,但是,我们从中都听到对现实的控诉,对不平命运的言说,那份控诉和言说深深牵动人心。
贝多芬和阿炳都是命运坎坷的人,坎坷的经历成就了他们的艺术创作,他们也始终在为着人生的不平而创作。
作家贾平凹在《孙犁论》中曾写道:“作品起码能活半个世纪的作家,才可以谈得上有创造……”岂止是作家?任何艺术家都该如此。贾平凹在《孙犁论》中还说:“天下的好文章不是谁要怎么就可以怎么的,除了有天才,有宿命,还得有深厚的修养,佛是修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好的艺术作品也该如此。
阿炳的影响力虽不及贝多芬,但他也是个不可模仿的天才。一曲《二泉映月》已在世界乐坛享有盛誉,它曾令世界级指挥家跪地感叹。再看看与阿炳同时代和与贝多芬同时代的那些人,如今大都被淹没在时光的长河中,而阿炳和贝多芬的名字却因自己真诚无欺的创作而至今闪光。这说明,真正的艺术是不朽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历史对人还是公平的。
我想,每个有月亮的晚上,总会有那么几个人的耳边会响起《二泉映月》的吧?那咿咿哑哑的胡琴声中总会有人叹息,有人落泪,只要人类的情感不灭,那琴声,那泪珠就不可能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