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我参战的领路人——石岱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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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段时间,尽管是一年中新旧交替,两节同月的好日子,是值得高兴的一个时间段。但我毫不掩饰,一点也不夸张,实话实说,我的心情是灰暗的、沉重的。
有时处于一种惊恐状态,不安状态,像一只惊弓之鸟,不知道什么时间,不知道哪个方向就会射出一颗恼人的石子,将我偶尔愉快的心情打落在地,甚至打入海底。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正在遭受世纪疫情的伤害。像我这种差两年进入老年的倒老不嫩的人,上面的老人年龄小的也到了耄耋之年,稍长的都接近甚至已是鲐背之年,这些老人哪经受得了重病折磨,首当其冲受到打击的就是他们。
不少人应该有同感,这段时间里的某些时候,不是顶着凛冽的寒风奔走在去殡仪馆的路上,就是在寒气逼人的夜晚在殡仪馆坐大夜,喝“豆豆酒”(四川泸州人把吃丧葬酒称为豆豆酒)。不是在接报丧的电话和微信消息,就是带着忐忑的心情到医院看望病重的老人,伺候老人。
可以说,这段时间是我58年人生经历的也许是空前可能也是绝后的,众多老人匆匆远行和重病住院集中爆发的,无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非常时期。苦不堪言,欲说还休。一种不祥之兆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天上仿佛有一把把飞来飞去的残害性命的利剑,随时可能掉落在某个人头上身上,谁能安心?谁高兴得起来?不是我的心太小,不是我不经事,而是事情太大,谁也无法做到举重若轻。
谁曾想,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一把残害性命的利剑就提前落到了我的老首长,好大哥,我此生的贵人,我军旅的贵人,我参战的领路人,中国人民解放军原第13侦察大队政治处主任石岱珂的头上。他曾经那么硬朗和健康,那么乐观和自信,那么富有才华和魄力。他才75岁啊,就这样匆匆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眷念的世界和深爱的亲人,离开了他关爱有加,曾经朝夕相处像我这样的战友们。
噩耗在除夕中午传来,我不敢相信。我到处打电话、发微信求证,但许多战友都不知道。可我的另一位老首长发给我的微信截图上明明白白的写着:
“告诉大家一个让人十分悲痛的消息,我们的老战友石岱珂昨天下午三点不幸逝世,已经当天火化。他走的很安静,在昏睡中停止了呼吸。儿子和老伴及女儿都在身旁。愿他安息!一路走好。”
消息写得明明白白,来源也十分准确。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不由自主陷入了极度的悲痛中,极度的迷茫中,无尽的哀思中......
2
“记得当年草上飞,红军队里每相违......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疑难可问谁。”这是毛主席当年在纪念罗荣桓元帅去世时写下的一首诗。
我今天斗胆改一改用来纪念我的老首长石岱珂:记得当年公主岭,我们见面第一回。君今不幸离人世,我有疑难可问谁。
人世间有很多奇妙的东西,包括人与人之间的相识、相知,成为知己,成为相互信任的人。有的人可能长期在一起生活工作都不来电,相互都看不惯,也许这就是他们前世无缘,今生无分。而我和主任石岱珂应该就是有缘的人。
1986年下半年,我在位于吉林省公主岭市的步兵138团3营9连当文书,团里举办了一次知识竞赛,我因为参加当年军校考试落榜,正处于苦闷期间,正想找点什么事情刺激一下,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看见团里的通知后,我报名代表9连参加了比赛,有幸获得了一个二等奖。领奖的时候,我听主持人介绍,给我颁奖的是我们团政治处副主任石岱珂。
当时我是一个21岁的小兵,团政治处副主任是正营职干部,我们之前完全没有交集,完全不认识。但正是因为这次颁奖,石岱珂副主任可能对我有了点点印象。
“你是哪个单位的?”石岱珂副主任随和地问了我一句。“我是3营9连的,叫宋伟!”我干净利索地回答道。也就这两句话的交谈,不曾想,由此开启了我们以后几十年的缘分。
此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和石岱珂副主任有过任何交集和联系,我在9连文书岗位默默地工作着。
1987年,我已是入伍4年的老兵。当时我们9连正在吉林省四平市某部仓库施工,因为被团里确定为入党积极分子,通知我回去参加入党前的培训。这期间,我听说16集团军以及其他两个集团军正在选拔人员组建3个侦察大队,先期进行半年适应性训练,然后赴南疆参战。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侦察大队的一员,一定要争取这个参战的机会。
就这样,在连队结束施工回到营区后不久的一天下午,我不知哪来那么大决心和一股子狠劲,用殷红的鲜血写下了“誓死参战”的血书,去团机关大楼找团长政委请战。
结果可想而知,一个小兵突头突脑的跑来请战,团长政委只好笑眯眯的说了一大堆好话,肯定了我参战的迫切愿望,劝我回去继续干好本职工作,以后有其他学习进步的机会,会推荐我的。
5月7日上午,团司令部军务股股长打电话通知我调到集团军侦察大队了,务必于5月9日带好供给关系等手续,到长春市军直属队新组建的集团军侦察大队政治处报到!
我于5月9日下午顺利抵达长春集团军侦察大队政治处驻地,自报家门作了介绍,政治处一名干事对我说,晚一点主任要找你谈话。
主任来了,我觉得有点面熟,很快,我就想起来了,认出了主任,原来他就是我们团政治处副主任石岱珂,他也是刚刚调到侦察大队政治处任主任的。
主任说,根据政治处工作需要,选调一名会新闻写作的战士到侦察大队政治处当报道员和文书,加强新闻报道工作。主任把前期组建侦察大队和政治处人员构成等情况,我在政治处的工作,即将到吉林省延边州汪清县长白山区进行半年战前适应性训练等情况作了通报。
原来,我找团长政委请战,给两位首长留下了深刻印象,团政治处宣传股这时正好缺人,团长政委要把我推荐到宣传股当报道员的,后来石岱珂副主任调到侦察大队政治处任主任,两位首长听说侦察大队政治处也需要人,就立马推荐了我,说9连文书宋伟不是很想去参战吗,专门来找我们,还写了血书,情真意切的,会新闻写作,这个兵不错,就他吧!
神差鬼使,阴差阳错,之前我和主任仅仅有过一面之缘,他给我颁过一次奖,有一点印象,于是主任在团长政委的推荐下,把我调到了侦察大队政治处一边搞新闻报道,一边做文书工作。我经常想,主任和团长政委就是我宋伟这辈子生命中的贵人啊!
自此,我的人生有了一段同侦察大队石岱珂等首长和战友们近两年学习工作战斗的密切接触,开始了我军旅生涯中战前集训和南疆参战终身难忘的一段特殊经历,让我在近两年的时间里无论是眼界、知识、能力、阅历等各方面都有了长足进步,为我以后的人生打下了坚实牢固的基础。
这一调,改变了我的人生;这一调,影响了我的一生。多年以后,我经常想,当初我如果没有疯一样写血书去找团长政委请战,如果石岱珂主任没有调我到侦察大队去参战,我宋伟的人生又会是怎样?我无法想象。
3
军列满载着我们16集团军刚刚组建的侦察大队从长春火车站徐徐驶出,时间是1987年5月9日晚7时许,正式宣告侦察大队向龙泉坪训练基地开进,也开启了我和石岱珂主任的亲密接触。我从调到侦察大队政治处,到12月奔赴云南参战,真正成为侦察大队843人中的一员,许多故事和许多不易,鲜为人知。
我们在龙泉坪临战集训期间,主任作为一名副团职主官,一个带过兵的老基层,尽管我请战一事感动团长政委并推荐给主任到了侦察大队,但我这个兵的综合素质究竟怎么样,我觉得主任还在不断的考察中。
主任平时话不多,我和主任单独见面时,他几乎从来不主动说话,都是等我主动说,说了也不怎么表态,往往让我心里发毛。我总是觉得哪里做得不好,惹他不高兴了,想着如何把分配我的工作完成得更好。
有一次他批评我,大意是:你很少到我办公室来,也不太主动和我说话,我有那么可怕吗?原话应该是说得很刺耳的,我在当天晚上的日记里记录了这件事。
我到侦察大队之前,和主任只有一面之缘,他的经历、性格、脾气等等我都不太了解,作为一个才当4年兵的战士,在一个当了19年兵的副团职干部面前,在侦察大队政治处的“一把手”面前,说实话,真的有点怕他,见面找不到要多说的话,只能有事说事,怕说多了出错。而且他就决定着我的去留进退,我岂敢在他面前造次?
相反,我通过工作接触,和政治处副主任刘宝珍还随意些,因为刘副主任写材料时,很多时候都是他口述,我记录、抄写,一来二往就熟悉了,话就多了。
我有时在心里想:主任为什么对我不冷不热?不怎么照顾我呢?其实我想错了。
当年11月,侦察大队从汪清县龙泉坪移师长春市的九台营城,上级为我们配备了崭新的武器装备、服装和各类战备物资,可以说是厉兵秣马,整装待发。作为政治处的报道员和文书,我的编制在此时成为了问题。
开始是把我的编制定在勤务连,不知后来又怎么定在了侦察3连(即原47师侦察连),这是主任后来才告诉我的。我差点因为编制紧缺去不了云南参战,因为所有人都是在全集团军几万人里经过“好中选好,优中选优,强中选强”而来的精英,谁也不是孬种,个顶个的都优秀。
不知道主任当时为我的编制问题费了多少心,打了多少电话,找了多少首长和连队,才把我留在了侦察大队,才真正带我到了云南老山前线,实现了南疆参战的愿望。
2015年八一期间,我和曹均华参谋回吉林市参加侦察3连战友会,专门到长春看望主任和裴义群副主任(当年侦察大队政治处组织干部干事,在云南参战期间我们曾同住一间寝室,时任16集团军政治部副主任),我作为一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人,其实很想知道当时的一些具体情况,把这些情况记录下来。但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向主任追问这些事,他也从来不说当年为了我前往云南参战,他的那些不易和艰难,总是笑眯眯的说一些我们都知道的愉快往事。
编制问题虽然解决了,但真到了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八布乡侦察大队机关驻地不久,主任就找我谈话说:侦察大队有要求,战士必须到自己编制的单位去。
我一听就傻了。好不容易到了云南,在政治处机关,到了战区却要叫我去基层侦察连。侦察连既艰苦又危险,而且侦察专业我也不懂啊!加上侦察3连又不是我老部队,一个人也不认识啊。我原来是46师138团的,侦察3连是由47师侦察连组建的。我当时心里难受极了,一百个不愿意。
难受归难受,不愿意归不愿意,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还是爽快答应了。先是到了离八布乡不远的坝光村,后又移防海拔1720余米,终年云雾缭绕的麻栗坡县麻栗镇茨竹坝村的山上。有幸,我在侦察3连又认识并得到了侦察参谋曹均华、连排干部、一班长、三班长、二班副班长陈盛华等首长和战友们的关心照顾,使我这个爱写点新闻报道,搞点宣传,从大队政治处机关下来的“外来户”,不是侦察兵的机关兵,没有感到孤立无援。
就这样,从1987年12月下旬到1988年10月中旬,我在侦察3连足足战斗和工作了10个月后,主任不知道又花了多少心血,又协调了多少首长和战友,亲自到侦察3连把我接回了朝思暮想的政治处,与组织干部干事裴义群、宣传干事刘雪松同住一间寝室,经常得到两位兄长的关心厚爱。我写的一些材料、消息通讯都得到了他们的指点和斧正。那段时间我的心里啊,既有对主任的感激,又有对主任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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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吹老了岁月,吹不老我的思念。曾经多少个今夜,梦回吉林。2015年7月31日至8月6日,我在离开吉林长达26年,已是五十而知天命的年龄,回到了哺育我成长的故乡吉林,回到了魂牵梦绕的老部队,回到了分别26年的老首长石岱珂和战友们身边。
紧紧握手,热烈拥抱。相互端详,彼此问候。唠嗑话家常,详细作介绍;举杯祝未来,吟诗抒情怀。参观军史馆,激情满胸怀;合影留纪念,此生难忘怀。可以说,那一周的时间里,梦里不知身是客,仿佛吉林的游子,回到了阔别的故乡。是的,吉林就是我的故乡,和生我养我的四川一样,都是我的故乡,而不是第二故乡。因为吉林,有我挥之不去的乡愁、兵愁;因为吉林,是我军旅生涯起航的港湾。
那几天里,时任16集团军政治部副主任裴义群安排曹参谋和我吃住在军招待所,陪我们参观军史馆和长春的有关景点,主任石岱珂和侦察一连连长韦汉义天天陪我们,还邀请侦察大队政委刘文、后勤处处长朱惠民等作陪宴请。那几天里,我仿佛又回到了军营,回到了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回到了硝烟弥漫的南疆战场。
临别时,我和主任石岱珂以及其他首长战友们约定,邀请他们到四川泸州走走看看,我们再续战友情缘,再叙战友情深。
从2015年至今,又过去了7年多,因为有了“南疆回望”微信群,我和主任石岱珂等侦察大队的首长和战友们联系多了起来。时不时的在“南疆回望”微信群聊天,有时打打电话,有时发点我写的文章,相互之间进行交流。主任还不时指导我如何写古体诗,学习古体诗的平仄押韵,让我倍感幸福,主任就是我此生的良师益友啊!
然而,上苍总是那么无情。2022年12月底,我从河南洛阳战友、主任当年的警卫员李富春那里得知主任生病住院的消息,我立马打电话给主任,可他因病重正在输液无法接打电话,我便在微信留言:主任保重身体,祝早日康复。现在解封了,盛情邀请主任来四川泸州走走看看,欣赏长沱两江风光,品尝泸州老窖美酒。他后来回复我:有战友真好。有机会一定来。
2023年元旦至10号期间,我和主任还在微信联系,他不时给我发祝福问候信息,我也回复并问候是否出院。就在1月9号,我还专门打微信电话,想和他通话但没人接,后来他儿子回复我:叔,我爸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还没有出院,我爸让我谢谢您。
因为忙着过年的一些事,一转眼十来天没有和主任联系,完全想不到他那么好的身体,那么乐观的一个人,会被上苍如此绝情的匆匆召回,1月21日中午,我才得知他已于1月18日下午永远离开了我们,令我难以置信这是活生生的事实。
微信还在,音容尚存,白字黑字却说石岱珂主任永远离开了我们,这是怎样的一种生离死别!是何其残忍的人间悲剧啊!
我的老首长,我的好大哥,带我参战,给我帮助,指引我走好军旅道路的第13侦察大队政治处主任石岱珂,我今天啰啰嗦嗦写了一些我们曾经的过往旧事,权当我献给你的一颗跳动着的赤诚的心。你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
主任,一路走好,你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