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门槛
诗歌的门槛：写作与阅读
写诗是一种自我表达的方式，也是一种与人交流的方式，因此，一首诗的存在，离不开写作、传播和接受三个环节。
写作环节是诗人的行为，传播环节分私人传播和公共传播两种，私人传播就是诗人在周围的亲友、同好等间的传播，公共传播就是通过公共媒体传播，以专业诗歌媒体最为权威。接受环节则是读者（含诗歌研究者）的阅读评价。
由此可见，诗人在以诗歌进行自我表达和与人交流之间，并不天然地对等，可能存在着隔阂。当然，造成这种隔阂的原因很多，诸如诗歌写得不好、读者阅读能力较低等。在这里，我假设诗歌写得很好，读者也有着相当的阅读水平，借以探讨一下诗歌的门槛以及诗歌写作和诗歌阅读之间的关系问题。
初看起来，诗歌的门槛好像只是单纯的语言问题，即在阅读时进入诗歌语言的高低难易，而与诗歌的内容无关，因为我们对诗歌细分下去，就会发现与语言并列的其他构成要素，诸如情感、认知、意象、比喻、叙事、描写一类内容和写作手法等。因此，这种看法有一定的道理。
可换一种思路，我们又会发现上述看法也不妥。我们知道，诗歌是语言的艺术，所谓的语言门槛，其实就是指一首诗的整体形态，它虽然通过情感、思考、意象、比喻、叙事、描写等构建而成，但最终都表现为语言，离开了语言，就没有诗歌，其他的一切则无从谈起。也就是说，诗歌就是语言，语言就是诗歌，一旦进入了语言，也就进入了诗歌本身，并无区别于门槛的门窗、客厅、卧室、厨房等其他部分。
这两种观点，是由研究诗歌的两种认知模式造成的，各有长短优劣。我们不妨把它综合起来考虑，可能更为周全，即：诗歌的门槛，既是指诗歌的语言难度，也是指一首诗的整体形态的阅读难度。这样的诗歌门槛，无论是语言还是整体形态，确实存在着直与曲、显与隐、深与浅等差异，从而在阅读或接受上表现出不同的难度，有的很难，即门槛高，有的相对容易，即门槛低。
为了便于论述，我把难以进入的诗歌叫做高门槛诗，反之则叫做低门槛诗。从写作上看，高门槛诗偏向于自我表达，忽视与人交流。低门槛诗则兼顾自我表达和与人交流。因而，作为一种交流方式，高门槛诗偏向于选择狭窄交流，因为要阅读这样的诗，读者要具备相当的阅读积累和训练，可见，高门槛诗的阅读群体要相对小，其极端形态则像一个近乎封闭的堡垒，让读者很难攻破。低门槛诗则便于与一般读者交流，追求宽畅交流，即只要具备一定的文化知识水平的读者，就能阅读这种诗歌，其优点是纯朴、自然、灵动，缺点是可能写得不够凝练、紧致、精粹、脱俗等。可见，高门槛诗和低门槛诗各有利弊。
从古今中外的诗歌写作史上看，这两种诗歌一直存在。比如，魏晋诗歌有谢灵运和陶渊明之别，唐朝有李商隐和杜牧之别，宋朝也有黄庭坚之流的江西诗派和杨万里的诚斋体之别，等等。西方诗歌史上的浪漫派诗歌和象征派诗歌就有这种区别，到了现代诗歌，则更容易看到这种区别。可从总体上看，低门槛诗居多。这种低门槛诗的“低”也是相对而言的，即诗人设立的门槛只略高于一般读者的阅读能力。
白话诗在中国的写作历史虽然刚过百年，但也一直存在着高门槛诗和低门槛诗的区别。比如，李金发的诗歌与同时代的很多诗歌就存在这种区别。新中国成立以后，这种区别一度降至最低点，但仍然存在，这自然有时代的特殊原因。朦胧诗的最初出现，就是因为门槛高，才被称作“朦胧”，可今天看来，它们并不朦胧。这两种诗歌的再度出现，应该追溯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立场的争论上。知识分子写作强调写作的知识身份，自然会让诗歌带上知识的特征，而民间立场强调民间的精神趣味，其最典型的表现就是在语言形态上追求口语化。这种区别在诗歌语言上的极端表现就是学院化和口水化。这两种写作至今已三十多年，双方都写出了大量作品，对整个中国诗坛也产生了相当的影响，不容忽视。
对于这两种诗歌，要说哪一种更接近纯诗，则很难定论。诗歌写作本来就是区别于理性认识的精神活动，在理性认识出现之前，诗歌已经存在，因此，人们普遍认为诗歌是一种以抒情为主、以言理为辅的语言艺术，它虽有认知的功能，但要低于理性认知的水平。这样说来，高门槛诗不一定长于言情或说理，低门槛诗也不一定短于言情或说理，因此，很难判定两者孰优孰劣。最好的态度应该是正视现实，接受这两种诗歌，因为它们都有着相当规模的写作群体和阅读市场，也各有各的成功作品。一个人即使只喜欢其中的一种，也应该对另一种持包容的态度，因为在诗歌写作上，我们要抱着一种开放的胸怀，允许和鼓励多元化、多样性写作，而不要囿于一己或一时之见，做出狭隘的限定或褒贬。我们应该相信，时间或历史会做出最终的评判，优胜劣汰。
一个人一生只能写一首诗，也就是只能写一种风格或类型的诗。这就说明，诗歌是一个群体共同努力的事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只有群体性的写作，才能写出不同风格和类型的诗，这些诗作合在一起，才能培育出一座诗歌的百花园，带来诗歌的繁荣。
在诗歌写作中，人们可以了解和琢磨别人的写作，可以一起探讨、交流写作的经验，可以研究诗学理论等，但最终还是要坚守自己。因为每个人的气质、学养、阅历、趣味、审美和关怀等都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性，它们最终决定了个人的写作，因此，一个人只能也必须写出属于自己的诗歌。
2023年1月24日于龙泽苑
相关文章
微信收款码
支付宝收款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