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的年俗
哪一天入了冬,乡亲们并不在意。直到有……
闽南的四季并不分明,即便进入腊月,树木依旧长青。晴好的阳光大片大片铺洒在屋檐上、天井中、旷野里,仿佛要把冬天驱赶到时光的尽头。
哪一天入了冬,乡亲们并不在意。直到有一天,“红(春)联、红柑(橘)来买哎……”“来买橄榄、买梅仔脯哎……”当卖年货的吆喝声从窗外响起顺着大路远去,腊月的气息、年的味道就像刚剥开带着露珠和青梗叶的新鲜橘子,瞬间在村子里弥漫开来,才切实感觉年要到了。
办年货是腊月的头等大事,春联必不可少。父亲曾经是村里写春联写得最好的人,村里人请他写春联,往往要提前一个月拎着红纸、墨汁上门排队。一个月下来,少说也写上百副。写好的春联铺排成一片喜庆的红色海洋,将年的氛围渲染得格外浓重。那时,有的人家穷,连几毛钱的红纸都买不起,父亲便常常多写几副春联,嘱咐我送去他们家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找父亲写春联的人逐渐少了。村里的房子越盖越豪华,大家贴的春联也越来越时尚,烫金字、绒面字、立体字……谁也不肯比谁落后。父亲还是坚持自己写春联,不仅写我们家的,还要包揽旧厝祖屋以及叔伯侄儿们的新屋。不久前,父亲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县书法家协会要进村开展“文化下乡送春联”文化惠民活动,邀请他一起去参加写春联,“有墨香才有年味啊。”他乐呵呵地说。
跟父亲比起来,母亲的忙碌充满了烟火气。几乎每个放晴的日子,母亲都在洗刷晾晒,一家老小的衣物、炊笼蒸屉、锅碗瓢盆、窗棂灶台,以及压箱底的果盘茶托和锡酒壶,全都用清水和阳光涤净了陈旧的痕迹,家里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越临近年关,母亲的脚步就越急促。她奔走着,到杂货铺置办米、面、油、糖、绿豆、香菇等,我就知道母亲准备炊糕做粿了。贡品除了发糕、甜粿,还有一样必不可少,那就是“龟仔糕”——红曲米和糯米一同泡软、磨粉、晾干,再加入白糖揉搓成小剂子,包上花生芝麻馅、绿豆馅,或者萝卜猪肉馅、香菇糯米馅,再用龟纹印模压出寿龟图,“龟”与“归”同音,寄托着“荣归故里”“衣锦归乡”等美好寓意。“龟仔糕”蒸熟后,粉红Q弹、香甜满溢,十分诱人,母亲另取盘子,快手快脚地拣出一笼热气腾腾的“龟仔糕”,让我先送过去给奶奶尝尝,又叮嘱我:“锅里的粿是祭拜用的,你可不能偷吃。”
到了分“福肉”的那天,母亲给我一个大脸盆,让我跟着排队去。“福肉”就是猪肉,同宗族的宗亲会在年底轮流杀“福猪”,每户按人头分“福肉”,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福肉”就是过年最大的期待。后来生活水平高了,谁也不计较分到的“福肉”是多一点还是少一点。承包鱼塘的伯伯看到我,还经常让我提一桶鱼回来,有七八斤的草鱼和活奔蹦跳的鲫鱼、鲤鱼。日近黄昏,父亲和母亲一起就着天色杀鱼抹盐,商量着过年的细节,我守着灶台听着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被一种祥和温暖的幸福感包裹着。
腊月廿四是祭灶的日子。一大早,已经交代了熟食店的伙计送来鸡、鸭、鹅。母亲把灶火点燃烧水,一整块的肉、带鳞甲的鱼、蛋卷肉卷分类上蒸屉蒸熟,八仙桌在院子里支好,摆上糕、粿、各类炸食,红枣桂圆、贡糖等干货用小碟装好,红柑橘、青枣、苹果等“五果”洗净装盘,贡品基本上就准备完毕了。
到了大年三十下午,父亲叫上我一起贴好春联,零星的鞭炮声开始忽远忽近地响起。天逐渐暗下来,家家户户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了,母亲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年夜饭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