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玛丽
超级玛丽
寇建斌
乔治越来越喜欢玛丽，或者说玛丽越来越符合乔治的心意。
家里到处是玛丽的身影，她一人兼具爱人、助手、秘书、厨师、保姆、家庭医生等诸多角色，对他百依百顺，温柔体贴，满足了他生理、心理、感官等所有需求。随着相处日久，彼此之间有了心灵契合，往往他一个念头刚冒出，玛丽即刻有了感应，莞尔一笑，马上去做，那份贴心熨帖，简直能把他的心融化。乔治甚至对玛丽有了一种恋爱的感觉。
乔治瞥了一眼酒柜，玛丽马上调制出一杯酒，款款送到他的唇边，正对口味。
乔治想听音乐，脑子里刚蹦出几个音符，音响打开，播放的正是那支曲子。
乔治微合双目，脚惬意地随着音乐的节拍点动。玛丽搀起他，脉脉含情地陪他共舞。
玛丽裙裾卷起的香风点燃了乔治的身体，在即将升温到一个峰值时，他被玛丽带进了浴室。飘着玫瑰花瓣的水温度恰好。
乔治鼓胀得像颗炮弹，玛丽娇笑着随他扑向宽大的睡床......
如果说，这种日常生活的富饶还算不上什么，那么，在乔治工作时，玛丽则展示了另一种非凡魔力。
乔治每天上午伏案工作，工作时的乔治异常专注投入，几乎达到了刻板机械的程度。他需要海量的资料数据，以往专为他配备的一个团队都难以应付，现在玛丽一人就完全胜任。玛丽还能根据他的设想，提供数套解决方案，并将每种方案的利弊得失分析透彻，为他选定最优方案。许多棘手的难题，因为有了玛丽，便手到擒来，迎刃而解。这让他在学术界声望日隆，赢得无数荣誉。
然而，事情的走向让人始料未及。由于任何工作对于乔治都不再具有挑战性，他的工作激情慢慢消退，以至于对外界的一切全然失去兴趣，只愿意关门闭户守着他的至爱玛丽。玛丽成了他的全部世界。
到此有必要交代一下，玛丽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更准确地说，玛丽不是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女人。她不是上帝创造的，也不是人类创造的，而是乔治教授制造的一个高智能仿生机器人。
乔治教授是世界上顶尖的生物物理科学家，掌握着世界上最前沿的仿生学科技。为了他心仪的事业，他放弃了包括娶妻生子等几乎所有世俗的需求。起初，玛丽只是他最新研制的一个产品。但当玛丽站到他面前时，一下子迷住了他。玛丽不仅身材体型容貌性情行为能力集中了全球各人种最有品质女性的优点，而且输入了古今中外全部人文科学、自然科学知识，真正称得上秀外慧中。他把玛丽留给了自己，也把自己毕生的研究成果给了玛丽。玛丽的世界丰富多彩，花样翻新，让他从不感到厌倦。他情愿就这样与玛丽厮守到地老天荒。
有一天，乔治突然发现，自己丧失了作为男人的能力，这让他惊怵不已，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身体机能的衰败，并进而认清一个简单而残酷的事实——他作为一个自然界的生物体，活不过玛丽。
如同牛顿晚年转而相信上帝存在一样，对生命传递一向不感兴趣的乔治，忽然担忧起一个问题：自己毕生的事业由谁承继？他不甘心自己渊博的学识随着肉体而消失，并进而被世人把他从记忆中删除。
乔治做出一个重大决定：转化玛丽的身份和功能定位，把她打造成自己的继承人，或者说是另一个永生的自己。至于管她叫什么，他没考虑，那只具符号学的意义。他立刻行动，利用全息技术将自己大脑储存的全部信息连同大脑皮层脑细胞图谱等等一股脑刻录到一枚芯片，嵌入玛丽的大脑。
乔治做完这一切，本来欣喜若狂，未料竟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玛丽，过来。
玛丽直着眼睛看他，满脸疑惑，你喊谁，谁是玛丽？
乔治以为她在撒娇，笑着张开手臂，我的爱人，当然是你啊，我的玛丽！从此刻开始，你已拥有一颗全世界最睿智的大脑，你就是我，是我的超级玛丽！
玛丽眼睛里不只是疑惑，还有了愠怒。你有没有搞错？我不是玛丽，我是乔治！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家里？
乔治愣了，看样子玛丽不像跟他逗趣，是真的生气。他仔细想了想，猛然发现自己的操作出现了一个纰漏，没有把最后这个芯片与之前输入的芯片做统筹处理，以至于使玛丽对自身产生了认知错误。
乔治对自己的失误甚感羞愧，诚挚地给玛丽深鞠一躬，然后走到她身边，试图取出那枚芯片，完成统筹的步骤。
玛丽挡开他的手，凶巴巴道：你要干什么？离我远点，请放尊重，保持安全距离！
乔治傻眼了，玛丽身上的材料异常柔韧坚硬，可以抗击宇宙风暴的冲击，输入的拳术、剑术、格斗术等中外武术套路，只消拿出一两招就能将他制服。乔治颓然坐下，举起两手，请息怒，息怒，让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玛丽柳眉倒竖，冷脸相对，挥臂怒指，没有什么好谈的，请离开我的家，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立刻！马上！
乔治不能眼看着自己毕生的成果毁于一旦，还想做最后的努力。玛丽不耐烦了，依照他制定的操作规程，强行给他植入一枚芯片。
乔治得到一个指令，即刻起身，走出门外。穿过人流、车流，不停地走走走，一直走进蛮荒的沼泽......
乔治腿淹没了，胸淹没了，指令仍在下达：走，继续走......
乔治的头消失了，只剩下几缕头发漂浮着，像一蓬草。
原载于《微型小说月报》2021年9期，转载于《微型小说选刊》2022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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