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先，我们代你们回家了！

祖先，我们代你们回家了！ 文暖玉

2010年十月下旬，我们一行八人去山西。旅游为主，祭祖为次。

八人共五姓。县志载，我们这五姓，均是明朝由山西移民而来。其实，即使县志没有记载，我们也知道祖先是来自山西，因为，每个家族，即使没有纸录的家谱，也会有口传的族史。

旅游为主，祭祖为次，应是对祖先的不敬。我们身上毕竟流着祖先的血，再稀，也浓于水。可我们就是这么想的，因为，我们既没有光了宗，也没有耀了祖，如果非得说专程去祭祖，祖先怎么想我们不知，但我们自己感觉去着也没劲。

何为祖先？民族或家族的上代先辈。上代，上到第几代？如果一直上，就会上到炎黄二帝那。我们的祖先既是从山西移民来的，当然祖先会在山西，可我们觉得那个最初离了山西来河北的祖先，离我们近些，亲些，所以，此行与其说是顺便祭祖，还不如说是代祖先回家。

祭祖要去山西洪洞县的大槐树。明朝时的大槐树，就是洪洞县县驿道旁一棵普通大槐树。现在的大槐树，却是国内外寻根问祖之人祭拜祖先的庙堂，也是洪洞县财源滚滚的旅游景点。

其实，作为旅游景点的大槐树，人们急于乐于注目的，还是景区内的一棵大槐树。但已不是明朝的第一代大槐树，也不是清朝的第二代大槐树，而是从民国初年一直生长到现在的第三代大槐树。

史载，元末明初，中原地区饱受战乱，及天灾蝗疫，使得该地区地少人稀。而地处黄土高原的山西，四周崇山峻岭，易守难攻，社会安定，人口兴旺。于是，朱元璋登基后，便做出了从人口众多的山西往中原地区移民的战略决策。
移民从明洪武年开始，前后延续50年，共迁移八次。我没去了解历史对此事的评价，而我通过几天的山西之行，看多了山西的山多水少，便自认为，朱元璋的决策是英明的，有远见的。崇山峻岭，当然是战乱时最好的避风屏，可平原才应是人民适宜的居住地。

移民不是举村举家迁移，而是从几口中移一口或两口，就是活生生的骨肉分离。导游没说当时为什么这么做，我寻思，朱元璋之所以如此颁诏，大概是想，山西就如一棵大树，枝子被砍下来栽到中原大地，等这些枝子活了，长成树了，再高再大，和山西那棵大树也还是一家。一家就得和睦和平相处，天下不就好太平？但愿如此吧！

移民先是自愿，报名处就在洪洞县城驿道旁的广济寺，大槐树就在广济寺的旁边。报上名，领了移民证和盘缠，就回家等着，然后择日上路。

当然不会有人自愿。于是，移民局就放了话，谁不想被移民，就到移民局去说明理由。去了，去了很多人。结果很多人都上了移民局的当。所有去说明理由的人，当时就被扣下，然后用绳子把每个人的手拴在一根长绳上，鞭子一抽，走！

大槐树下，顿时乱成一片，哭成一片。然而，妻哭，子嚎，终是改不了皇帝的一纸黄诏；父悲，母痛，终是不得不走向生死未卜路。

撕一条衫布，系向大槐树，妻呀，风时，你来看，那是夫的魂来看你；娘啊，雨时，你来看，那是儿的灵在悲啼。

那天，应是雨天，是大雨天，是暴雨天。即使天真的无情，真的眼睁睁看着人们等同于死别的分离，那时的天空也会布满雨滴，因为人们“在飞的泪”也会“顿作倾盆雨”。

那天，那群一步三回头的人中，一定就有我们的祖先，因为我坚信，我们的祖先是老实本分善良的。老实善良的人是最易上当的。

其实，就是那天的那一群人中，真的没有我们的祖先，晚一天或几天，同是撕心裂肺的生死离别，仍是悲天痛地的，仍会是泪流成河的。

导游说，因路途遥远，所移之民死于路途中的很多。我们的祖先当然是活着走到了河北的。由此我想，我们的祖先一定是强壮的小伙儿，否则，他可能会死在半路。还想，我们的祖先最好在漫漫长路中，与一名女子产生了爱情。爱情的力量是无穷大的，即使我们的祖先身单力薄点，有了爱情的鼓励，他们就是挪，也挪到了河北。但愿这是真的！

我们的祖先是从大槐树旁的驿道出发的。大槐树旁的驿道是青砖铺就的。我站在祖先曾走过的地方，向着东南方向——河北，在心里高喊，一路珍重！可我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怎么用力睁，也望不见祖先频频回首的脸。我只好重重地踏着双脚，用“咚咚”的敲击声告慰祖先，你们的后人代你们回家了！

不仅是泪水，还有雨水，让祖先的去路和我们的来路，怎么也重叠不成一条路。雨从早起就下。因为雨，这天才改去绵山而祭祖先。其实，这已是我们来山西的第二天了，已经晚了。于是，哭了的祖先们，便用泪水浇湿了我们的心情。湿的天、湿的心情，最适合祭祖。

在记载祖先移民的石碑前，我们双手合什，闭上眼，用心对祖先说话。待睁开眼时，全都没了游园时的笑语欢颜。泪，是祖先愿意看到的，也是祖先不愿意看到的。

第三代大槐树上，已经挂满了后人向祖先祈福的条幅。我们没有挂，因为我们坚信，即使我们不来，即使我们来了并没有向祖先祈福，我们的祖先也会时时刻刻在为我们祝福。因为，如果不是祖先的荫护，怎会有从祖先到我们的八百年的生生不息？

两天后，我们就离了山西，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去。可祖先们每年都去。

史载，第一批移民是在当年四月离家的，从此，每年的四月，就会有无数只鸟飞来大槐树。传说，这些鸟就是祖先的魂。鸟因此得名思乡鸟。

这，不会是传说。这，怎么能是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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