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运河静无声
正月十二的前几天，中央气象台就预告近期有降雪。正月十二这天，天空浓阴，气温骤降，大有“天欲雪”之迹象。期待，期待。可是从白天一直等待到后半夜四时许——夜里起来好几次隔窗瞭望，也未见一星半点雪毛。心想，这天气预报也真就是个“参考消息”而已。谁想，正月十三早晨拉开窗帘，白茫茫一片银世界映入眼帘，我惊呼“下大雪啦”！窗外，“如席”雪花正纷纷扬扬源源不绝恣意任性地飘洒着，看看窗外挂着的空调外机上，积雪已然超过二寸多。这雪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我想，最早也就寅卯交时之际吧。
忽然太行雪，昨夜飞入来。我满怀喜悦地迎接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都说“正月十五雪打灯”，“正月十三雪打灯”不也很美好吗？去冬以来，我就一直谋划着，盼望着，想去看看冬日里大雪纷飞的大运河，看看“片片吹落轩辕台”——不，片片雪花飞落大运河之景致，感受一下横穿银装素裹雪世界的大运河之神韵……可是年前那两场大雪，一场已经下楼打车，大雪飘飞中站在路边等车，看到车轮下飞溅起泥雪混合脏兮兮黑乎乎的东西，一下子就没了兴致；第二次去是去了，但到了河边却雪收天晴，雪花到底是怎样落入河水里的，落下来的瞬间是个啥情景，一眼没看到。想想冬去春来，再下雪要等到明年冬天，能不怅然若失吗？今天有幸赶上“正月十三雪打灯”，分分钟不敢耽搁，穿衣戴帽，约车下楼，二十多分钟便来到离家只有六七公里的运河广场。
家住通州果园二十年，与通州运河为邻二十年，我也算是大运河的常客了。也曾在不同季节的不同时段，不仅多次“走访”过京杭大运河的最北端——通州段沿岸东侧的运河广场，还曾两次“寻访”过被誉为苏州古城缩影的历史文化古街区平江路古运河段……每一次“探访”，都给我留下不同的感受和印记。记得初次到“访”通州北关运河文化广场，还是十多年前仲夏的一个午后，那时运河水浅浅的，而且黑乎乎混浊不清，沿河而行，便会闻到河里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当是时也，烈日当头，仅走马观花草草到此一游，“色”“香”“味”都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但印象却欠佳。
也许是被这个仲夏日伤到的缘故吧，此后多年都不愿再“访”运河。前年春末的一个周日，不知哪股风把我吹到运河广场，发现北运河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河水丰沛，清且涟漪，水草在河边轻轻漂漾，鱼儿在水中摇曳穿游，游人在沿岸的花草树林间漫步，时不时可以看见翱翔河上或徜徉于水面的天鹅、白鹭、海鸥、戴胜和赤麻鸭等珍稀水鸟，浑然一片江南纯美景象，脑海里不由地蹦出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名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哦，这里是河水，绿如蓝的运河水！沿河道两岸还装上了安全厚实的木栈道和制作精美的铁栅栏，河道两旁高楼林立，绿树成荫，空气清新。人流中有像我一样偶或“探访”的游客，也有随着父母或爷爷奶奶遛弯嘻闹的孩童，还有垂钓的大叔与亮嗓的小哥。最让我惊艳的是那位吹唢呐老人，背对游人，面朝河心，鼓起两腮扬起头，飞动着八根指头，把那唢呐时而吹得大气磅礴，时而又吹得哀怨凄婉，引来不少游人，赢得频频喝彩，两个青年“迷弟”还大声叫喊“吹得好”！这大概就是重新规划治理之后，运河碧波与两岸绿地带给老百姓的“天然福利”吧。
去年初秋的一个假日，大雨初晴之后，我再次“回访”运河广场。没成想“老天爷的工事谁知道”，一会儿工夫“风云际会”下起了雨，细雨，中雨，继而伴随着狂风，暴风雨来了！运河水随着狂风暴雨的节奏跌宕起伏，水声哗然，惊涛拍岸，随着风雨俱暗而急剧涌动的河水，使人头晕而目眩……但我还是一手紧紧抓住雨伞把，一手抓着河边的铁护栏，沿河慢慢行走，惊喜地观赏着难得一见的暴风雨氤氲笼罩着的大起大伏的运河水，以及河水在暴风骤雨的搅拌翻腾下迸发出的“雨中曲”！经过拦河闸西桥头红砖碧瓦、仿明代古歇山筒瓦顶二层验粮楼（亦名大光楼），即来到北运河的起点北关闸。我举着伞走近闸口拍照，为了把不远处横跨北运河被称为“运河源头第一桥”的七孔闸桥收入镜头，还真费了不少周折。俗话说，狂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终于，风和雨都小了下来。刚才还被大风暴雨戏弄得哗然响然大起大落跌跌撞撞的三艘大型木制游船，现在竟然像三个沉静妩媚的少女停靠在岸边。听游人说，这是前不久北关闸至甘棠闸河段通航的几艘观光船，花80元即可乘游船一睹北运河之芳容……多想泛舟运河，领略一番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的景致，但因其时游船停航，竟未能成行。
风停雨住之后，我可以顺着河边平铺着的浮雕石刻，简略地梳理一下运河的来龙去脉。大运河有着两千二百多年的悠久历史，由京杭大运河、隋唐大运河、浙东运河三部分构成，全长三千多公里。大运河是目前世界上开凿最早、最长的人工河，也是我国历史上南粮北运、商旅交通、军资调配、水利灌溉等运输和生产的生命线，对我国古代的全国统一和经济、文化交流发挥了极其重大历史作用。大运河肇始于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开凿的邗沟；至隋代完成以“九州腹地”洛阳为中心的隋唐大运河，到唐宋时期夹河两岸可谓繁盛一时；元代又将其截弯取直，形成了贯通南北的京杭大运河，成为明清两代重要的漕运通道。京杭大运河是在一千四百多年前隋炀帝大业元年开凿的隋唐大运河的基础上建造的。可以说，没有隋唐大运河，就没有京杭大运河。然而，历史往往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隋炀帝除“亡国昏君”而外，其实还作出过至少两项杰出的历史贡献，一个是开创科举考试制度，另一个便是开凿了贯通南北、流惠百代的大运河。唐代诗人皮日休《汴河怀古》诗写得中肯：“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您可以帮我拍张红灯笼照片吗？”一位女士彬彬有礼地对我说。我说好啊。拍完之后，她表示要给我拍几张有灯有雪的红灯笼照片。我说好。抬眼仰望桥上高挂着的一长排红灯笼，还有漫天飞舞着的大雪，对比强烈，美艳极了，名副其实的“正月十三雪打灯”！此时，雪越下越大，我伫立运河边上，看着茫茫滚滚重重叠叠无边无际的雪花落入静静的河水中，在“如席”雪花与河水接触的一刹那间齐刷刷没了踪影……此际，突然从雪幕中飞冲出一只硕大的海鸥，盘旋于河的上空，时而掠过水面，时而冲向高空，不停歇地翻飞穿梭于漫天飘洒的大雪中，这是一个多么欢快而潇洒的精灵！我为这雪景中突现的海鸥，与运河所构成的和谐、灵动而又纯美的画卷所震撼！这真是大自然赐予的神来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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