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草叶带着乡愁的味道
周火雄
一、春之序章
盛大的音乐正在萌生,一旦爆发将摧枯拉朽、气吞山河。时序远没有到来,一切都在酝酿,在酝酿中等待,等待一场久违的盛事,等待百花盛放的华彩,等待心花烂漫在你我忘情的脸上。
天遥地远,何处是春之舞台。
原野依然在发出天籁。河流淙淙流响,薄冰漂浮在岸畔,枯草已然衰败。等到太阳出来,这里的一切将焕发生机:河水唱歌,卵石散散发光,水草婆娑起舞,泥土不再坚硬。
一匹狗慢慢行走在田埂。据说它的祖先用尾巴带着一穗稻谷泅渡沧海,给黎明众生带来稻菽与生机,大地于是有了文明与光明。
行走在原野,我寻找春之乐章。
冬天依然漫长。行走在冬日的天空下,我的思绪常常变得阴郁。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放声歌唱。城镇的街巷,我常常遥望远空,半天写不出一个字。冷雨敲打寒窗,滴滴答答。寒冷的季节,夜莺怕也打不开歌喉。
天地一片苍凉,大地在灰白中沉寂。这时候你不知道它们隐藏在何处,有多少乐师在隐忍待发。筝、琴的呼唤还在遥远的原野,钟、鼓依旧在沉睡。即便,即便有弓弦划过的响脆,也只是悄然一瞬。
天地静谧。仿佛鸟的羽毛划过的天幕,没有痕迹。
但是,春确然大步走来,步履坚定。风不再坚硬,阳光不再吝啬,偶尔,春的琴弦划过夜空,它与号角遥遥呼应。
我听到温暖的脚步,仿佛在窗前,仿佛在徘徊。
二、草色家园
我常常在散文写作中大段大段描述野草的葳蕤,毫不吝啬字句,恣意而为。曾经窃想,大地上,最为健旺的生命恐怕莫过于野草。它们无拘无束、不依不俯,无论膏腴或贫瘠,只要种子落地,就能扎下根来,生出茎叶,开出花朵,以至于铺天盖地,漫无边际。关于野草,诗人笔下风采各异,“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是一种境界,“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更是一种境界,你看,野草拉长了耳朵,闻到了读书声,正爬上台阶,探头探脑张望呢。书卷气息肯定不坏,否则野草不至于破例倾斜了它的身姿。
城市建筑造成土地金贵,野草难以进入街巷、登堂入室,于是有人想着法子,蓄了心思,用盆、罐、钵甚至桶养草,各色各样的野草被堂而皇之请到书桌、窗台,这就是地气,这就是大自然的精气神。
“醉入田家去,行歌荒野中。如何青草里,亦有白头翁?”李白有能耐,没有半字只语勾画野草,偏就写活了蓬勃葳蕤的野草气象。
阳光愈发温暖。春雨有一阵没一阵地落着,空气透着寒意,但是,野草却快乐了,攀爬起来,舒展身姿,不知不觉中探出芽头,染绿一片领地。
少年不知愁滋味,他们极是喜欢与野草为伍。漫坡漫地的狗尾草、丝茅抽出了花苞,丰腴的芽苞裹挟清香的味道,它被放在嘴里,嚼出幽幽的甘甜。
春来了,春就这样坦然来了,无拘无束、坦坦荡荡大步走来。这些日子,到处是新鲜的,清新的。大地碧绿如洗。碧绿的画页一样的原野,给了沉闷的人们歌唱的欲望。
岂止是野草,鸟儿、狗儿、猫儿,甚至田野的各种小动物欢呼雀跃。
春之序章已然拉开,阳光的指挥棒轻轻扬起,扬起;河水发出低沉的合唱;鸟的羽翼大开大合,一时在云端,一时在草地;犁耙水车在大自然的舞台轻轻叩响;乡村的主人铿锵走来,沉默了一个冬日的庄稼人哦,彷如茂盛的春草,普通寻常,笑语喧哗;牛铃紧走慢摇,叮当入耳……
春的乐章湿漉了田埂,乡村越来越勾魂摄魄。
三、春声入耳
这里的春声其实是响雷和雨点。已然是春的境界。阳光再好不过,地气蒸腾而起,蒸腾而起,野草越发繁茂,一夜之间,满目绿意盎然。这种景象,足以让憋屈了一冬的人们舒出一口浊气。在你以为天空继续放晴,野草将要攻城掠地,雨水却不请自来。
柴门矮檐的房舍,窗户很小,且是木窗棂,若是搭个矮凳子,就可够到檐上的小青瓦。雨下着,你能听到他们的热烈,仿佛在争,仿佛在吵,仿佛瓦叶上全是嘴,吵嚷嚷的嘴可真厉害,吵麻了你的耳朵,烦躁了你的心。隔壁的婶娘就是这样一张嘴。她可不管你是否讨厌,嘴皮子一搭,就呱呱一场独角戏。嘴皮了得,兼又手之舞,脚之蹈,越发生动恶劣,让你终生不忘。
矮檐听雨没有什么诗意。这时候满世界的风言雨语,嘈杂浑浊,什么都不真切。倒不如坐在阁楼,看玻璃瓦上雨点细密叩击,看雨水积在瓦沟淙淙流淌。大自然的声息与身体上的毛发呼应,感觉到凉意,感觉到矮檐下的温暖适意。伴随这样的雨声,竟然鼾声大起,懵懵懂懂到黄昏夜晚。许多年以后,多少年以来,在城镇的高楼,我忽然想到矮檐下的那场雨。但是城镇没有矮檐,没有雨声,更没有“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和“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居住在城镇的人们于是有了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