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奥小镇的雪绒花
小北的先生老安开车，小北坐副驾，他们的女儿……
第一次亲眼见到雪绒花，是去年夏天，在崇礼一带的丘陵草场。承蒙好友小北一家三口的邀请，我跟着他们一起去这座冬奥小镇短时度假。
小北的先生老安开车，小北坐副驾，他们的女儿娅娅和我坐在后排。我们头天午后从北京市区出发，一路穿山越岭，走走停停，傍晚到达了崇礼。路上，十三岁的娅娅很少参加我们的谈话，只是抱着一本《默克尔传》，一会儿严肃地翻阅，一会儿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娅娅出神的时候，我就接过那本传记——这位女总理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我也是颇为好奇。
第二天一早，在住处阳台上，我穿着羽绒坎肩给朋友写信，遥望两山相接处，一缕白云悠然出岫；近处则是隆隆的喧响——酒店东侧路上，正有工人开着掘土机在紧张施工，路边的山坡上，也像是正在为冬奥会兴建滑雪设施，一派繁忙景象。
早饭之后，我们一起驱车去了几十公里之遥的森林自然保护区。把车停在林区边上，沿着曲曲弯弯的柏油小路，一行四人分成了三组活动：老安背着摄影器材走在最前面，随走随拍；娅娅穿梭在爸爸妈妈之间；小北和我走在最后。曲曲弯弯的小路，在两种地貌之间，划出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右面是茂密的针叶林，左面则是放牧着牛羊的丘陵草场。
我们边走边聊，说着各自抑或他人的往事，话题随意跳跃：关于爱与自由，关于独立与勇气。
小北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承担繁琐家务的同时，还担任一所国际学校的教师。十年前，小北曾在滑雪的时候摔断了右臂，伤好之后，带着骨头里的几枚钢钉，依然坚持年年寒假去滑雪。
走到小路尽头，刚才右侧那片树林已经隐在背后，面前风景骤然开阔，点缀着斑斓野花的草甸，将无尽的绿毯从脚下一直铺展到天边，京礼高速就从这绿毯中间穿过，公路的尽头，更有连绵的山峦伸向远方，而天际处，低低的白云滚滚涌来，白云那蓬蓬鼓荡的轮廓，仿佛又与草原上星星点点的蒙古包遥相呼应。
小北和我走到又一片森林的边缘，看到老安和娅娅正俯下身，专注地拍着一簇簇的野花。老安的家乡在阿尔卑斯山南麓，疫情之前，几乎每年的暑假，他都陪着母亲和妻儿去家乡的深山里消夏。往年每到这个时节，我都会从小北的朋友圈里，看到许多野花的写真。
眼前繁星般的野花，我只认识毛茸茸的蒲公英、金黄的雏菊，还有低头的白色铃兰花，扬头的粉色格桑花，至于那柱头暗红迎风摇曳的植株，还有老安正在凝神俯拍的那朵银白精致、茸茸细叶簇拥的小花，我都叫不上名字。于是匆匆拍下几帧，微信发给此时在城里复习考研的孩子阿德。
阿德本科所学的专业包含花卉学，他的手机里有一个软件，走到哪里见到不认识的植物拍下来，立刻就能够搜索到相关的知识。阿德也比我勇敢——他第一次滑雪还是在小学六年级寒假。我们俩从初级道一起开始学习。没过多久，他已经可以熟练地在高级道自如滑行，而我仍旧在初级道上蹒跚学步。
从林区开回崇礼小镇的路上，下起了毛毛雨。雨停的时候，小北发现了一家路边咖啡店，窗台上一盆钴蓝的绣球花开得正好。甫一进店，就见迎门的角落立着一组收入背囊的滑雪器具。老板北京口音，退休之后与厨艺高超的太太来到崇礼开了这家小店。氤氲的咖啡香里，小北、老安与这位北京大哥聊着滑雪，包括危险系数极高的跳台滑雪——据说起源于百年前的挪威，让死刑犯足蹬滑雪板从断崖上跳下，幸存者可以被网开一面；娅娅在一旁品着果汁，捧读着《默克尔传》；我则一边聆听着聊天，一边欣赏着主人精心陈列的滑雪照片——原来这里犹如一个小型的滑雪俱乐部，许多同好经常在此聚集交流，随后奔赴滑雪场驰骋。
喝过咖啡，跟老板道了谢，四人一起去崇礼的中心广场晚餐。就在那方能够远观滑雪跳台的广场，收到了阿德的回复：暗红色柱头的植株叫地榆；银白色的小花叫火绒草，又叫雪绒花。
哦哦，原来这就是雪绒花，电影《音乐之声》里面歌咏的Edelweiss。正像滑雪被誉为勇者的运动，雪绒花也被誉为阿尔卑斯山的名花，耐干旱，耐贫瘠，通常生长在海拔1700米以上，是冷静、勇气与顽强的象征。
这种低调雅致的小花，让我想起热爱冰雪运动的默克尔——这位在柏林墙拆除当天，仍然按照原计划去蒸桑拿的物理学家，她仿佛从冰雪运动的凛冽空气中，悟得了冷静与爱智，从如飞速度中汲取了激情与勇气，从闪转腾挪中学会了变通与顽强……
从夏到冬，我现在想起雪绒花的时候更是觉得，冷静、勇气与顽强之中，冷静或许是尤其重要的，唯其如此，才能保证继而的勇气不是愚勇，随后的顽强也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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