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嵌在名字里的“乡愁”
——读梅尔的诗《巴西》
文/潘京
很偶然的机缘读到了梅尔女士正在结集出版中的诗集《苍凉的相遇》,这是不久前诗人参加第 34 届诗人大会,跟随中国诗歌代表团访问巴西时在旅途中创作的一组诗歌。这些充满厚重思绪的诗篇,超出了我对这个文雅肃静的女性诗写的种种猜想。开阔的视野,富有张力的语言,刚毅果敢的笔致,直逼三百多年历史的沧桑,很难想象它们是出自于一位女子之手。只有在《寻找儿子》等少数篇幅和诗行中,我才读到了她作为一个女性特有的温柔的一面。能够在半个月的游走中创作出如此丰富的诗歌作品,实在令人惊讶。仿佛突然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能量场,诗人的灵魂在神秘的鼓点下不停地舞蹈。
这些诗大都有一个共同的历史背景,殖民统治下失去自由的巴西,与赢得自由与独立的巴西。其中《苍凉的相遇》《佩德罗·卡布拉》《巴西宝石》《珍爱生命》《La》等诗篇是我十分喜爱的。《巴西》是其中的一首短篇。它的创作灵感应缘于对巴西、Brazil、红木这样一系列词汇内在历史渊源的联想。1500 年4 月,葡萄牙航海家佩德罗·卡布拉尔抵达巴西。他将这片土地命名为“圣十字架”,并宣布归葡萄牙所有。由于葡殖民者的掠夺是从砍伐巴西红木开始的,“红木”(Brazil) 一词逐渐代替了“圣十字架”,成为国名,并沿用至今,其中文音译为“巴西”。这即是诗人梅尔《巴西》的创作背景。
血从树里流出来
源源不断输向欧洲
成为侵略者挣钱的昂贵颜料
密密的纹理增加了乡愁的厚度
千年万年
你们积攒着血液的浓度和骨头的密度
只为了应付一场生命的砍伐
现在,你的血还在欧洲的画里
你被雕刻的家具还在宫廷散发着原始的芬芳
你表达着一种粗犷的坚持
(他们用易碎的陶瓷 China 命名了中国)
红木 Brazil
不仅仅是一个国家
更是一种流泪的故乡
——《巴西》
在这首诗中,诗人以简洁的 14 行诗写了巴西历史的沧桑。在这里“巴西”一词不仅仅让我们想到一个国家,它还让我们想到阳光、呼吸、森林与土地,以及隐含于其中的殖民历史。译自“Brazil”的“巴西”一词原意为红木,这一意象在诗人的笔下能生发出一系列的联系,红木——血液——颜料——雕刻——密度——浓度——生命——故乡……诗中的灵感似乎由这一系列词语所构成的意象不断展开,一层层递进,一层层逼近历史的云烟!“红木”——“血”成为侵略者掠夺的“昂贵的颜料”。诗句幻化出血腥历史的悲凉,其意象唯美,扣人心弦。“千年万年”沉积下来的“血液的浓度”“骨头的密度”成为对抗疯狂者对“生命的砍伐”与掠夺的牺牲品,笔触悲怆、厚重,沉郁的悲情潜行在历史的错位与荒谬之中。至今,巴西的“血”依然在欧洲的“画框”里流淌、“被雕刻的家具”还在欧洲的宫廷散发着“原始的芬芳”,这种直逼历史的追述,足以令那些以文明自居的“拥有者”汗颜!
这是一首印刻着巴西灵魂的诗,诗者深入的诗思和敏锐的艺术触觉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诗中还特别提到了葡萄牙曾以“易碎的瓷器 China”命名中国这一史实。电影《鸦片战争》中曾经出现过这个镜头,一个衣冠楚楚的葡萄牙人把一尊宋代花瓶击落在地,指着碎片狂笑“这就是中国”。侵略者侵略巴西的历史记忆被移情在对祖国的历史记忆中,作者的诗思为阅读者呈现了一个非常广阔的视阈,一种大的格局与见识力,使一首小诗发出历史的叩问与回声。
诗人以这首形态短小的诗篇,带给读者对巴西历史丰富的联想和洞见。这首诗的每一层都有它独特的审美焦点,紧凑、贲张,同时又把连绵的苍凉与悲情蕴藉在不断地追思当中。这是诗人的内在情感使然,也是诗人对诗歌创作的艺术自觉。期待梅尔新诗集的出版,期待再一次对她的阅读。那将是一种不同于网络的、带着纸面墨香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