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山中春天的花
老家的山是太……
许久没有回老家了。今年是在北京过的春节,不时接到来自老家朋友的问候,说春天要抽个空回来呀,回来咱们去山里看花。被朋友们的话勾着,就想起老家山里的花来。
老家的山是太行山,八百里太行大致是一个东北到西南的走向,跨了京、冀、豫、晋四地。到了我豫北老家这里已基本是南向,人便称南太行。若由高处俯视,从北边的大平原向南逐级攀升,可见此处山势如一面巨坡,一到春天,这面坡上次第开放的花便如锦似绣。
最早开的是野桃花。老家人叫她漆桃花。漆是老家人常用的形容词,赞什么可爱都会叫漆。一声。夸起小凳子小孩子都说漆巴巴的。初寻思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字,在网上查了查,也没找到能完全合上意思的字,只好往偏里想,或许是绮?又或许是漆?像上了漆一样鲜亮?虽是有点儿牵强,我还是按自己的喜好,就用了漆。
漆桃花的粉是极淡的粉,阳光下远看时,竟然觉得是雪白的,近看才会察觉到它是粉的,粉中还偏红。花骨朵红得深些,慢慢绽开的那些花就成了粉红,开得再充分些,便成了粉。五瓣,细长的花蕊,稍稍往里扣着,有些羞涩。开得最饱满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就落成了桃花雪。几乎是同时,花柄和花托之间就萌出了小小的绿芽,叶子出来了。
野杏花跟着漆桃花的脚,开起来也是轻薄明艳,只是花期也短,风吹一阵子就散落了。和她一起开的是山茱萸。山茱萸乍一看跟黄腊梅似的,只是比腊梅的阵仗要大。她是树,开出来便是花树,不管大花树还是小花树都披着一身黄花,黄金甲似的,每个枝条每朵花都向上支棱着,十分硬气。且有一条,风再吹她的甲也不落。也是,随便落的还能叫甲么?跟山茱萸一个黄色系的就是迎春和连翘,连翘更多一些。连翘的嫩枝条老家人都叫黄花条。再然后是黄刺玫。黄刺玫开起来特别当得起一个“盛”字,一朵朵的,圆溜溜的,在路边,在坡上,密密匝匝,累累垂垂,你不知道那个颜色有多软,那个枝条有多繁,那个味儿有多香。
跟着这批花出来的就是灯台草,只是一个高,一个低,没人去看这低的。刚出土的灯台草贴着地皮,虽是草,却极像是花,娇小玲珑中,泛着娇娇嫩嫩的红。她还有一个名儿叫五朵云。幼时茎顶就生五叶,再长高些就歧出了五枝,枝上再开出黄中带绿的花,花下还有五叶。总之她的花叶是离不了五这个数,这应该就是五朵云的来由。五朵云虽好听,我却更喜欢叫她灯台草。小时候受过她的害。有一回采了一把玩,回家后肚子和腿又疼又痒,闹了两天才好。奶奶仔细询问,知道我碰的是她,就说,再碰就会烂肠子瞎眼睛。是毒草。按中医的说法,凡草皆是药,毒草也是药。不过常人都是不知其药性却易惹了毒性的,那还是躲着点儿吧。
荠菜的花也是黄的。因为和山下隔着温差,山里的荠菜能一直吃到三月三。这时节,山下的荠菜早就花开成了片,起了硬梃,就吃这一口来说已经算是老了,可山里的荠菜却还正是蓬勃壮嫩。三月三这天,荠菜是主角。在老家是要拿荠菜煮鸡蛋的。“三月三,荠菜煮鸡蛋,胜过仙灵丹”。另有一种说法:三月三是荠菜花生日。后来我又搜罗到了第三种说法:“二月二,龙头抬。三月三,生轩辕。”这么看来,黄帝和荠菜花原是同一天的生日?
这一天按老规矩也是要戴荠菜花的。“戴了粮仓满,不戴少银钱”。如今戴自然是没人戴的,却可以放在灶边,据说能防一年的虫蚁。去年三月三的时候我恰好在老家,便冷水坐锅,放了几颗鸡蛋,又将荠菜连枝带叶地整棵盘进去,开火煮了几分钟,放了些盐,把鸡蛋皮儿挨个敲了缝,小火又煮了两分钟,过了凉水,剥了蛋壳,摆在青磁盘里,又放了几枝带花的荠菜梗。白的雪白,青的淡青,绿的鲜绿,煞是好看。
对了,稍晚些开黄花的还有蒲公英。仔细去看,路两边全都是。好多都已经打了苞儿,一幅蓄势待放的模样。这苞儿小小的,是毛茸茸的绿,绿心心里含蓄地透着一点点儿黄。过不了几天,黄花就晕染开来,金灿灿的,且是24K的金。
再然后就是春末,果树的花迅速地缤纷起来,山楂花雪白,柿子花淡黄,泡桐花浅紫,比较起来,我一直纳罕核桃什么时候开花,被山里的人特意指点了一下才知道它开的绿花,粗看去花绿叶绿,可不就像是没开花。仔细去瞧还能分辨得出雌雄花,雌花花头比雄花多了一点点紫红。似这般低调内敛的还有榆树的花。榆树的花是暗红色的,极微小,紧贴着枝干,很像是刚打骨朵的小梅花。很多人以为榆钱是榆树的花,其实那是她的果,这才是她的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