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货”渐醒
其实,理应保持“国货”小说的艺术魅力,同时,再吸收域外作品的动人之处,只有全面吸收、日益图新,才能筛选、慰留一种颇具生命力的优秀小说,创作出更鲜活、更具艺术魅力的中国小说。
现在,中国读者涉猎的很多小说,属于西方文学中的特殊文体。显然,它们不完全是“国货”,的确呈现了数量众多的“舶来品”。
新文学运动以前,中国传统文学中的小说,是以“章回小说”的形式出现的,与外国小说相比,彼此之间存在很多相似之处,但也有更突出的不同点。最主要的是,西方小说的作者,往往隐藏在作品后面;而“章回小说”的作者,更要直面读者,因此,每个故事章节结束之后,都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还有什么“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以及“看官需知”之类的套话。
西方小说从诞生时起,就是直接面对读者。“章回小说”则从宋代的“话本”演变而来,它的受众,最早为听众与观众,然后,文人介入了这些“话本”演唱者的创作,使其文体进一步雅驯化。唱的部分,简化为诗词;说的部分,加强为演义。着力增加文学性、可读性与思辨性。接下来,才迎来了更广大的读者。到了明清,这些白话体章回小说,得到了大发展、大流行,很快,演变为中国文学的主流。
可惜,文言笔记与笔记小说,超过千字的作品非常少,往往保持数百字,甚至仅有数十字。即使一篇小说,在西方的文学概念中,根本找不到相对的门类。一,他们没有相应的家底;二,他们根本就弄不来。毕竟,这种绝对的“国货”,比“章回小说”拥有更悠久、更广博的历史。大量出自文人手笔的艺术作品,以凝练著称,以志异著称,以展示中国人精神世界弘远广阔著称,公众将其文化价值等同于“正史”,也有些称为“野史”,它们贯穿于数千年中国与世界的视野之中。
儒家思想对后来出现的章回体小说影响很深,随后,这种文体被逐渐认可,日益繁荣,比如,以“志异”为题材的笔记,或者笔记小说,等等。这些在中国文学史上不可抹煞的“正宗”,外界却看得比较淡,不怎么当回事。通过《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就可了解它们的特殊地位:“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
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王朝,咸与维新。随后,“五四”运动兴起,破旧革新。白话文行世,文言文退隐。急于求变、急于改良的先贤们,在西学东渐的思想当中,遂有矫枉过正的不当之处。一,对于笔记与笔记小说,以其表面上的荒诞不经,而无视其真正有价值的内核,全盘打入“冷宫”。二,对于风行一时,成为当时中国人精神食粮的“章回小说”,视为陈旧,不足继承。于是,不幸应了那句俗话“泼脏水,连孩子都倒了出去”。这就是自张恨水先生之后,“章回小说”戛然而止,空谷遗音,顿成绝响的真实原因。再如,段成式记录唐代生活的奇书《酉阳杂俎》,也遭遇了类似的命运。天下读者,往往“知其名而不见其书”。毋庸置疑,这就是“国货”文化,惨遭冷落而日益寂寞的内在原因吧。
如今,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连奥密克戎变异株都露头儿了。忽然想起更早之前猖獗的SARS,同样令人紧张而小心。这也说明,事物总是在不断的变化之中,适应变化,人类的本能如此。有人再问,为什么中国流行文人笔记或章回体小说,此后,忽然迷恋欧美的“舶来品”呢?说到底,这类现象也属于一种适应变化的行为。其实,理应保持“国货”小说的艺术魅力,同时,再吸收域外作品的动人之处,只有全面吸收、日益图新,才能筛选、慰留一种颇具生命力的优秀小说,创作出更鲜活、更具艺术魅力的中国小说。至少要借鉴《红楼梦》与《三国演义》,同时吸收《荷马史诗》《巴黎圣母院》与《飘》等作品的过人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