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烘炉子”
作者 张运波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当我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读到唐朝诗人白居易“问刘十九”这首诗时,那纷飞的白雪和跳动着红色火焰的小火炉立刻浮现在了我的眼前,小火炉内红色的火焰顿时温暖了我,让我仿佛看到了提在婆婆手中的红泥色的小火炉。
阴冷的冬日里,房顶上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冰冷的雪水沿着瓦缝流了下来的。寒夜里极低的气温,将这往下滴嗒的冰水凝固成了长短不一的冰锥挂在屋檐,宛若冰帘一般。等到第二天日出,积雪继续融化,冰锥也慢慢变小,我就站在屋檐下或站在房前把玩这掉下来的冰锥,听这冰雪之水滴落到石板上那滴嗒滴嗒的声音。
寒冷的冬日里,冰雪融化时带给人们的寒意要比下雪时更加强烈。婆婆提着她的小火炉子坐在屋内,时而将这炉子放在腿上,用双手捧着它。时而将这炉子放于两脚之间,用两个腿夹着它。这小火炉不是用来生火做饭的炊具,而是一个随时能提在手上用于取暖御寒的小火炉。
婆婆手中的小火炉,由红色的陶土烧制而成,半球状的炉身好似一个特大的饭钵一样,钵身上有一个提炉子的提把,整体看起来就象一个带着提把的小花篮。
冬天用这小火炉取暧时,首先要往这钵内底部铺上一层烧火做饭时燃烧未尽的余炭和余灰,然后再往其上铺上一层稻谷壳,底层的余火引燃了稻谷壳,稻谷壳就在炉内慢慢燃烧,并向外释放热量,人们就将手和脚放在钵子上面进行烘烤取暖,由此就把它称之为“烘炉子”。
稻谷壳在炉内燃烧时没有火苗,又能往外缓慢且持久的向外释放热量,加之这稻谷壳便宜,所以稻谷壳就成了“烘炉子”生火取暖时上好的无烟燃料。
当炉火烧得比较旺的时候,还能向这烘炉内投入带壳的生花生和红薯,这样“烘炉子”既能为大家提供烤火取暖的服务,还能为大家烤花生,烤红薯。
和往日一样,婆婆扎着围裙坐在椅子上,为了避免“烘炉子”烫伤我们,她将那摩挲得油亮,暖烘烘的“烘炉子”放在她的两腿之后,拉着我和弟弟的手,让我们趴在她的腿上,她用她那双粗糙而温暖的手握着我们的小手,放在她的两膝之间给我们取暖御寒。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婆婆眼睛看不见了。她需要活动时,就依靠自己的双手摸索着屋内的家具慢慢进行移动,有时也让我们牵着她的手为她指引方向。当父母外出之时,婆婆就承担了照看我们的任务。由于我们年纪尚小,婆婆担心我们玩耍时不小心磕着或者是碰着了,所以婆婆不得不时常用手拽着我们,让我们时刻处在她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一旦她感觉我们离她太远了,她就开始呼唤我们的乳名,询问我们在哪里,在干什么,并且叮嘱我们不能离开她太远,更不能做危险的事。如果我们不及时的应答她对我们的呼唤,她就会加重语气,急切的呼唤我们,并且告诫我们以后要及时应答。由此看来,我和弟弟是被婆婆拽在手里长大的。
婆婆眼睛看不见,我们牵着她,我们冷了,婆婆提着她的“烘炉子”温暖我们。
虽然婆婆眼睛看不见,但她心里亮堂,耳朵灵敏;虽然婆婆很早就离开了我们,但我们扑在婆婆的怀里玩耍,枕在婆婆的膝上瞌睡的情景,却历历在目。她那双粗糙且温暖的双手带给我们的爱和温暖却已深深的植根于我们的内心;虽然婆婆离开我们已经很久了,但婆婆那添满了稻壳,燃烧的暧暧的“烘炉子”,如白居易诗中的“红泥小火炉”一样,在我心中依然亮堂和温暖,永不熄灭。
2023年1月27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