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会
狗年正月初八,与《长安》杂志主编徐可雨和作家姚玲女士同游长乐公园,见遍地红红火火的彩灯高悬,满池春水荡漾,锦鳞翔集,头顶暖阳高照,身边垂柳依依,青竹随风摇曳,回家即刻写成小诗一首记之。
游长乐公园
遍地彩霞灯笼红,
碧池锦鳞踏波行。
最是暖阳惹人醉,
漫枝垂柳爆春声。
回头又想起前天逛过的田王灯笼市场,还有那微信群里各地的花灯表演,及电视上全国各省的花灯系列游艺活动,让我又一次想起儿时的灯笼会来。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生活的蓝田县九间房乡上寨村,一到正月初六、七,每当日头偏西,各村的各色灯笼就在孩子们的欢闹声中,从各家各户的门楼、庭院中涌流出来。先是一个两个,后来是七个八个,最后就会连成二十个三十个。孩子们呼朋唤伴,从村子东跑到村子西,再从村子南跑到村子北。每每听到喊叫声,爱热闹的孩子可就坐不住了,急急地吃上几口饭饭,咬上数口馍馍,嘴巴一抹,从大人手里抢过早已准备好的灯笼就向外边冲;性急的连饭都不吃,顺便在口袋里塞上一个馍馍了事。总之,饭可以不吃,灯笼会不可以不参加,不可以不大闹一番。因为,闹了今年,岁数就会增长一岁,明年还能不能再闹一把,还不得而知。出了家门,就是一群没老子娘亲的疯子,打着灯笼,窜到长长的灯笼队伍里,破着嗓子喊着号子,一起热闹,一起高歌,一起狂奔,一起不醉不归。
在我生活的上寨村,我家东邻居是安武哥家,他家有一个竹筛子一样大的橘色南瓜灯。在村子里所有的碎娃子中,他的灯笼最大。因此,被大家公认为是灯笼王。每次,早早吃过晚饭,我们都去他家找他催他,让他这个灯笼王打头阵,以便从村西挨家挨户一路叫嚷过去。所到之处,家家的孩子们夹道欢迎,大家异口同声,踏着凌乱的脚步,整齐地喊着灯笼号子。
灯笼会,
灯笼会,
灯笼灭了回家睡,
打灯,
卖灯,
前门来个赛灯,
后门来个卖灯。
灯笼会,
灯笼会,
————
灯笼队伍每到一家,家里有小孩的,就会打着灯笼加入到长长的灯笼长龙之中。一时间,队伍越来越长,人数越来越多。号子在长空里飞,灯笼长龙在地面上游走。昏黄的夜色里,远远近近,各村寨的天灯也纷纷登场,一个高过一个,将个墨灰色的夜空装点得暖暖的,辉映着满天眨着眼睛的繁星和白玉一样的明月,多么美妙的一幅乡村闹灯图啊!
每次,打着灯笼,灯笼里的蜡烛没燃完,或者还有碎娃相谐为伴是不会回家的。每遇一阵邪风,灯笼被吹灭了,一定会很快找个避风的地方,或者一群孩子围成一个大圆圈用身子挡着,摘下灯笼罩子来,与其他还在亮着的灯笼对个火儿,让自己的灭灭灯重新闪亮起来。有时,跑累了,大伙儿会一起围坐在大土场里,比比谁家的灯笼最漂亮,谁家的灯笼造型最好,谁家的灯笼最有福相。有时,大伙儿还会在土场子里打着灯笼跑舞龙,人在地上跑,灯笼一个接着一个在领头人的喊声里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进行舞蹈,于是,灯笼长龙就开始在低空中上下翻飞。一不小心,谁家的灯笼着火了,着火的孩子会对着面前的火团子咧着嘴笑,而忘了回家会遭到父母的一顿打骂或呵斥。灯笼刮破和摔烂在所难免,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来年还会有更新的灯笼去打去闹,当前最为重要的是快乐一把,先疯狂一回再说。
最快乐的还是打着灯笼满野地里跟着放天灯的大小伙子们疯跑。每每村子里的天灯徐徐升起,天上的天灯随着风儿在长空里斜飞,地上的碎娃子们打着灯笼,没低没高地跟在追天灯的大小伙子后边乱跑。一时间,满世界都是灯,天上天灯空中走,地上灯笼遍地游。打着灯笼在野地里狂奔,抬头还要观看天上天灯的走向,一不小心,就会踩上两脚的泥巴(冬季干旱灌溉过的田地),或者,被身边的枝枝蔓蔓挂破了灯笼和棉袄,划伤了手臂和脸颊。当时不知,回家洗脸净手时才感觉火辣辣地疼;但面对大人们的呵斥或怒骂,都会一笑了之——总之,不玩的尽兴,不玩到月上中天,不玩到精疲力竭,是不会想起自己的家的,十有八九,都是被大人们满村满川道去喊去找去追,拉着手臂,哭哭啼啼,一步三回头极不愿意地回了家。
工作后,见的各种灯会灯展越来越多,花样精尽,种类各异惹眼,大的如屋,小的似斗,色彩若霞,可自己,总觉得缺少了某种野味与欢闹,还是怜惜回忆自己孩提时代的那种灯笼会。
岁月如梭,儿时的灯笼会仍让人沉醉,那浓浓的年味与乡情啊,那充溢着蜜糖一样甜甜的灯笼会啊!
梦醒时分,又得一首打油小诗,命名为《灯笼会》。
漫天童音灯笼红,
今岁不闻踏春声。
满眼霓彩和翠绿,
哪如孩提野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