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

　　　　
　　某一个清晨，我从梦中醒来，听到公鸡在打鸣，觉得时间尚早，慵懒着不想起，哈欠连天。母亲却声声唤着她的小鸡子，一把一把地撒着小米粒。那些像绒球般的小东西就百米赛跑般地围在母亲的身畔。就像小时候的姊妹们，亲切地拽拉她的围裙，要吃的。母亲拿拿这只，抚抚那只，每一只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我们长大了，它们的身上就成了她爱的撒播地。
　　我蹑手蹑脚地去上厕所的时候，踩疼了一只猫，她温柔地对着我喊了一声“喵”！我把它抱在了怀里，抚摸它受伤的脚趾。以前我从来都没爱过它。每次回家，看它在桌前不停地晃悠，对着肉饺子、鱼子酱，不停地、有气无力地叫：喵~~~，喵~~~，还在我脚旁来回的穿梭，我素爱清洁，所以对它心生厌恶，不是用脚狠狠地踢它，就是拽住它的绳套把它拴起来，给她一根鱼刺。它眼巴巴地望向我，唉唉地声声叫，我心硬如铁，从未给过它半点怜悯或者注目。直到有一天发现：孤独的母亲抱着它边晒太阳边跟它说话，我才发现一只猫存在的作用。我才学会偶尔给它一点温存。
　　母亲怀里抱着一个瓢，瓢里盛满了绿皮的鸭蛋、红皮的和白皮的鸡蛋。有的蛋壳上还沾满了粪污。母亲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们，就像保护自己的孩子。见我慢慢地踱来，脸蛋笑成了一朵大丽花。满心骄傲地拿起最大的一个蛋蛋说，看，我养的鸭子多管蛋！我天天去河里捉蛤喇喂它！一个鸭蛋都赶得上两个鸡蛋了！赶紧打电话让四儿回家来拿鸭蛋。在很多的时候，拿鸭蛋只是一个借口，让孩子回家见上一面，才是她的本心。四个孩子的事业越来越好，回家的人和次数越来越少。她的电话却越来越多，今天是几个鸭蛋，明天就是一把青菜。每次下的都是死命令，谁也不敢违背她的意志！
　　香椿的嫩芽散发着醉人的芳香，我馋得直流口水。想起了母亲做的美味的香椿鸡蛋，想起了她腌的碎香椿。市场上七块钱一斤呢！一直没舍得买。来家就看到了她栽的那棵香椿树，才露尖尖的芽，却香气馥郁，难以抵御。我围着它转了三转，母亲终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却婉转地告诉我，去年这棵树出了太多的力，劈去了太多的叶子，以至于今年都不大肯发了。意思是，任它是谁，也别再想吃掉它的一片叶子。我第一次发现，她爱一棵树多于我这个有点贪心又有些馋嘴的女儿。
　　我刚到家，母亲的电话就来了，说羊得病了，是疯症，腿往后走，头不停地往墙上撞，天气过度干燥的缘故。我虽很有医学知识，却救不了它的命！但我对是否判它死刑不确定，就请来了很多兽类大夫。打针的打针，喂药的喂药，一番忙活之后，它还是魂归天外！母亲抱着它迟迟不肯撒手，眼泪汪汪地，就像当年抱住已经仙逝了的姥爷的头。我好不容易让人把羊的尸体处理了，她却不吃不喝地发呆，说些我不喜欢听的胡话：比如人生无常，她要是有一天也这样突然走了，不成为儿女的拖累，也很好等等。再后来，她把她那些一直珍爱着金银首饰开始在姊妹们中间分发。那些不容人一见的洋钱，那些光芒四射的银饰统统摆在面前的时候，我百感交集。从她那些话语和行径里我渐渐地发现，其实，她对死亡这件事心存恐惧！她开始考虑她的归途，我心酸酸地。
　　在任何时候，母亲就是一本读不透的书，时刻等待你去发现。小时候，她教你做人做事读书，长大后，她默默地关注你，在你需要她的时候她会最快地出现，在你不需要的时候，她会安静地离开。没有人比她更爱你，也没有人比她的怀抱更温暖。在她越来越老去的时候，我发现，她没有以前坚强、缺少斗志、也不再能忍受孤独，但她热爱生活和生命的心却从来没有变过，她爱她的孩子更是始终如一。
　　
　　
　　
　　
　　
　　
　　 [ 本帖最后由 鲁小鱼 于 2011-5-9 21:3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