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助产士”
1959年我14岁，在上海市徐汇中学念高中一年级。我报名参加了生物课蒋叔雍老师辅导的生物兴趣小组。负责在电孵房里照料名种鸡蛋的孵化。每天早晨上课前、中午、下午放学后，到电孵房监测孵箱的温度、湿度，对孵化格里的鸡蛋调换一下倾斜角度，用照蛋器抽样检查鸡蛋里胚胎的发育情况，并做好记录。
一天早晨，我正在电孵房例行检测。化学课孔庆菊老师神秘兮兮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鸡蛋，悄悄地对我说：“李庆鸿，这个鸡蛋是我家母鸡昨天才下的，你能不能帮我孵一只小鸡。”我看女老师语气这么恳切，论年龄与我妈妈相差无几，我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按照孵化规律，健康的受精鸡蛋，在电孵箱内，处于适宜的温度、湿度条件下，第三天用照蛋器照，里面会出现早期胚胎，在胚胎周围有几根红色的血丝，若用手轻轻地晃动，胚胎在血丝的弹性牵动下，也会微微地活动。随着时间的推延胚胎愈来愈大，血丝也变成了血筋，到了第21天，成熟的雏鸡就会本能地破壳而出。
我对孔老师送来的那个鸡蛋不敢马虎，在蛋壳上用铅笔写了个“孔”字。每天，对“孔蛋”的检测格外仔细。我心里明白，困难时期家里弄个鸡蛋是多么不易啊！
然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孔蛋”孵化的第三天，我用照蛋器仔细地照，可怎么也看不见里面的胚胎，心想它可能发育得慢。可到了第四天，第五天，直到一个星期，还是看不到里面有任何迹象。孔老师送来的肯定是一个“无精蛋”！我得出结论。
过了几天，满怀希望的孔老师兴冲冲地敲响电孵房的门，“李庆鸿，再过几天能孵出小鸡？”我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请老师进孵化室。我问她：“老师，您家里就养一只母鸡吗，有没有公鸡？”她回答：“养只母鸡已经蛮好了，哪里还有条件养公鸡啊！”我差一点“噗嗤”一声笑出来，但在慈母般的老师面前又不敢笑。于是，灵机一动打开了电孵箱门，用照蛋器一个蛋一个蛋地照给孔老师看。“哇！里面都是小生命啊！”孔老师兴致勃勃地说着。轮到照“孔蛋”时，孔老师大惑不解地问：“怎么是透明的？”“噢，我家里没有公鸡，我怎就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细节呢？”孔老师喃喃地自责，不一会儿，电孵房内响起了师生俩会意的笑声。
时间过得很快，离小鸡出壳的日子只有一个星期了。突然，学校发出通知，要组织学生下乡义务劳动十天。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禁焦急万分。心想，这上百只正在孵化的鸡蛋怎么办呢？这可都是名种鸡的蛋呀！正在这时，蒋老师和蔼可亲地对我说：“李庆鸿，这次下乡劳动你不用去了，我已跟你们班主任汤于纯老师讲好了，你负责把这些名种小鸡孵化出来，既是很有意义的劳动，更是长知识——养成认真、仔细、刻苦钻研好习惯的一次锻炼。”
遵照老师教导，别的同学都下乡劳动去了，我还是每天去学校三次，更加精心地照看着电孵房的事。小鸡临近出壳前，为了防止已出壳的雏鸡掉到蛋格下面的水盘里，要事先在水盘上盖一层铁丝网。这时，我却犯了粗心大意的毛病，认为鸡蛋的孵化期为21天，我只要在第20天盖铁丝网就行了。
谁知，我的疏忽竟酿成悲剧。在第20天的中午，我打开电孵箱的门，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只意大利名种莱克亨雏鸡，可能是生命力超强，提前一天就破壳而出，不幸掉在水盘里溺死了。当时，我这个14岁的大男孩，心痛得差一点哭出声来。冷静过后，连忙将铁丝网盖到水盘上。那天下午，我再也不敢离开电孵房，不时地隔着电孵箱的观察窗，全神贯注地察看箱内的动静。一直熬到晚上10点多，又有几只意大利莱克亨、美国芦花鸡、澳洲黑、洛岛红、北京油鸡、浦东九斤黄出壳了，我异常兴奋，竟然忘记了时间。学校的保安巡查校园时大概看到我这里的灯光，便敲门进来，劝我早一点离开学校。
当雏鸡“助产士”，既辛劳，又兴奋。第二天清晨，我比任何人都早到学校。一进电孵房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电孵箱。只见箱内毛茸茸一片，全是出壳不久的雏鸡，可爱极了！我赶在出壳后24小时内，一只一只地拨开它们的泄殖腔鉴别公母。由于雏鸡出生时，其泄殖腔内能明显分辨有无米粒状的雄性生殖器，此时辨别性别是最科学、最准确的。24小时后雏鸡泄殖腔一收缩，错过了时机就难以辨别了——只能在出羽前，通过外形特征凭经验大致辨别。我将鉴定过性别后的雏鸡分栏饲养，还逐一为它们抹去胎粪，以防感染。
整整一天忙碌下来，收获是丰满的。电孵房的雏鸡栏内一下子增添了90多只活泼可爱的小生命。除了雌雄分栏外，我按品种又分成了卵用鸡、肉用鸡、卵肉兼用三大类。我发现，在这次出壳的雏鸡群中，卵用的有意大利莱克亨，据生物学记载，莱克亨鸡曾创下一年365天产360个蛋的惊人纪录；肉用鸡有浦东九斤黄、美国洛岛红、澳洲黑、北京油鸡；卵肉兼用的有中国狼山鸡、美国芦花鸡等，真是名种鸡大聚会啊！
生命力是有差异的。在这一批的名种雏鸡中，绝大多数都是孵化了21天出壳的，可有的却在20天就诞生了，还有少数滞后一两天的，甚至个别的推迟三天才勉强“问世”——由于生命力弱，出壳没几天就夭折了。
第一次坚守岗位，当了20多天的雏鸡“助产士”，出壳成活率达到了87％以上，我得到了生物老师的表扬。
屈指算来，这段有趣的往事已过去63年了。如今77岁的我为何还记得如此清晰呢？也许是，当时老师说的要从小养成认真负责、刻苦钻研、善于思考、勤于动手的好习惯，这多多少少影响着我以后的成长。每当我回忆这段童年趣事时，难忘母校“园丁”们给予幼苗的心灵浇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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