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远山的房间
最近心绪颇为不宁，也没什么办法处置。好不容易周日的时候可以出去，开车……
北方的春天本来就很短，接连一二十天没出门，再出门的时候，立夏已过，到了可以只穿一件薄外套的初夏了。
最近心绪颇为不宁，也没什么办法处置。好不容易周日的时候可以出去，开车去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但入山口被封住了，没法进去，只好在山脚徜徉了一会儿。
上一次出远门，大约还在一个多月之前，也是去这座小山——那山高不过百米，有山谷，顶多算一条沟，所以实在不好意思说那是“大山”或“深山”。山里空无一人，山路弯且干燥，踩在脚下，不断回馈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久没下雨了，春天的雨在北方总是那么矜持。有一所破旧的空房子在远处，想了想，没有产生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若是春天，房前有桃花盛开，炊烟飘起，或会前去寻人，说句话，讨口水喝。
那次去山里，根本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春天。明知道那个时候去找春天，心急了些，但还是无法克制想出去走走的心，万一能找到春天的踪迹呢。整片山，远远看去，光秃秃的，树枝上站着我不晓得名字的鸟，保持着随时要飞走的架势。如果春天是件衣裳的话，那这件衣裳远远还没做好，谈不上可以披在身上。可低头看，路边没有被踩秃的干草堆里，明明有嫩绿的草芽在冒出来，再蹲下去，去观察干草堆的内部，有更多的草芽在生长。
那次从山中回来，时常会莫名其妙地开心，但又找不到原因。在32层高的楼房阳台上，可以看到那片山的轮廓，想到有那些草在卖力地扎根，把山地仅存的一点水分，装进自己青翠的腰肢里，就知道开心的理由了——它们如此不分昼夜、匆匆忙忙地生长，就是为了有一天，当我（当然除了我之外还包括其他的人）再一次站到那里的时候，会被吓一跳。那些草，就像调皮的猫一样，猫也喜欢做这种事，躲在一个角落，等你经过的时候，冷不丁地跳出来，吓你一跳。草如果知道，自己的茂盛，可以吓人一跳的话，也会开心吧，为此，草们，像捉迷藏一样，在干草的保护下，悄悄地做着吓唬人的事情。
这次被挡在山脚下，不能进山，也不知道那些草长成了什么样子，心里有些访友而不得的惆怅。山脚下有许多同样惆怅的人，他们有的在车里，不愿意踩油门离开，有的下了车，东张西望一会，最终还是上车离开了。
好在，在家里，也能看见那座山。我家的楼层很高，所以，看山也是居高临下的。那座山因为去过太多次了，对山云、山林、山沟都很熟悉，即便不能在现场，远远地看过去，也算是巡游一番了。
我发现，看山是能让情绪平静下来的一个好办法。于是，每天早晨起床，冲上一杯咖啡，会在阳台上坐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样子。
窗外放置空调室外机的地方，被我种上了一些绿植。说是绿植，其实不过是几盆吊兰，一棵不知道名字的沙漠植物，还有一小棵野山楂树。这是多年养花养草遗留下的成果。我一向养不活植物。以前觉得野花野草野蒺藜之类的好养活，哪怕是长在一片瓦砾当中，也能活得绿意盎然，但只要把它们带回家中来，它们就会马上“死给你看”。
细想也是，植物也是热爱自由的。它们可以活在瓦砾中，但根部连接大地，虽然缺水少营养，但通气的土壤，还可以自由地呼吸。活在憋屈的花盆里算什么事？我要是一棵野草，也情愿活在野外。
后来分析，这些野花野草为什么会决绝地死去，得到的结论是，我住的楼层太高了，32层，远离地气。前些天看到一篇文章，说住的楼层高的人，智商会有所下降，住得越高，下降得越厉害，我说最近这几年，怎么觉得自己没以前反应那么敏捷了。
把这篇文章讲给女儿听，还没讲完，逻辑一向不错的她，一句话把我怼得哑口无言，她说：“如果这篇文章说得对，那人人不都得往地下室挤，小孩住地下室，是不是学习成绩就能提高了？”听完她的话，我又开心了，虚惊一场，没事没事。
再说说窗外那些草和植物的事。那棵沙漠植物，是一位朋友送的，形状就是一根长满刺的棍，多数时间没有叶子，光秃秃的，没啥美感，好处就是，怎么都不会死，两个月暴晒在太阳下，反而愈发地饱满。偶尔会有叶子长出来，朋友说，那是空气里水分太多了，长叶子是不对的，必须光秃秃的，才证明它活得很好。
吊兰没什么好说的，它们郁郁葱葱，绿得黝黑，一副营养过剩的样子。那棵野山楂树，是我从山里带来的，用了家里最大的花盆，花盆里放了同样从山里带来的山土，竭力复原它原先的生长环境，结果如人愿，活得很好，根深叶茂，但愿它能在32楼找到家的感觉。树的生命比人的要长，我祝愿它长命百岁、千岁、万万岁。
我在阳台看花、看远山的时候，两只猫也会跟过来，躺进瓦楞纸做的猫窝里，眯起眼睛晒太阳。这两只猫平时不爱晒太阳，和我一样。但晒了一会太阳之后，人会舒展很多。要珍惜能晒太阳的时候。两只猫从众，只要我在阳台上，它们就跟随着来，所以，我要多陪它俩晒太阳。
每天都陪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坐一会儿。那些花草树木，拥挤在阳台窗外的一角，营造出一种自然的模样，看见它们，眼神凝视久了，视线仿佛就可以进入到植物的内部，感受它们在山里的样子，就会产生把大自然的一部分，搬到自己身边的错觉。
有时候，我看看窗外的花草树木，再看看远山，就把两者之间的联系建立起来了。心里就会变得开阔起来，空旷起来。人的心容易被塞满，也容易变得狭窄，得有一种方式方法，不断把它打开再打开。
有花有草有树，有猫，有远山，有阳光，这些生活里平常的事物，都与生命有关，与活力有关。我在这么高的楼层住了好几年，以前没太认真关注过这些琐碎的事物，乃至于失去了获得力量感的一个来源，对自己来说，这是个损失啊。
我看远山，远山说不定也在看我——管它看不看，我觉得有彼此对视的可能就够了，人世间的一些互动，有时候就是这么感性与没道理，或许就是这样，人才能够活得更自由自在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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