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2022年第5期|王必胜:友乎?忧乎?——我与汽车(节选)
王必胜,湖北人,高级编辑。有散文随笔、传记、文艺评论等著述多本。有作品获《芳草》汉语文学女评委大奖、《北京文学》老舍散文奖、《散文选刊》华文最佳散文奖等。曾担……
王必胜,湖北人,高级编辑。有散文随笔、传记、文艺评论等著述多本。有作品获《芳草》汉语文学女评委大奖、《北京文学》老舍散文奖、《散文选刊》华文最佳散文奖等。曾担任中国作协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评委。
友乎?忧乎?——我与汽车(节选)
王必胜
汽车,始于何时?有说,它是十八世纪中后叶蒸汽时代工业革命的馈赠。
大约两百多年前,先后在法德等国,初为三轮,后是四轮,冒着粗气、东窜西突的家伙招摇过市。是那些保姆级的先行者们,如德国的本茨、戴姆勒、迈巴赫等人,先是煤再是油地多年试验,于一八八六年,第一辆功率0.9马力的汽车,在曼海姆街头蹒跚上路。某一个冬天下午,试验者高坐在前低后高的三个轮子的车上,这是全球首辆成型的汽车,其状如旧中国街头的洋包车。只见西装革履的驾驶人神情紧张,围观者也是礼帽领带,同样提心吊胆,唯恐令人沮丧的场面再现。还好,没有熄火,没有拉垮,跑了百十米,人们急切地欢呼起来。从此,那喝着油水、吐着粗气,被叫作汽车的家伙,让人类第一次感受到动力的速度。
那一年通常被称为“汽车元年”。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人类几千年的文明进化,端的到了十八九世纪,发明进入高潮,人类的智慧催生了各类科技革命。各类奇异之物,飞的、爬的、游的、奔跑的,比肩灵长动物,惊艳世界。
两百多年前,欧洲大陆的工业中心,各类新奇事物层出不穷。这一次又迎来一个起先三条腿,后是四条腿的喝汽油、喘粗气的怪物。虽姗姗而来,却也让人欣喜惊艳,甫一问世便颇受宠幸。
横空出世后,汽车的代步之功、负重快速移动、任劳任怨,令人侧目,也让人受用。研发、制造、改进,百十年来,由煤而油、而电、而水(正在研制),将各类静态自然物质,一应转化为动态的机械能量。如今,在人类借助的科技工具中,汽车最为普通、普遍,也最受青睐。它实用、好用,无远弗届,无处不在;它老少无欺,无视种族、国别、肤色、贫富、职业、地位等,不偏不倚,无亲无疏,一个十足的“科技君子”。
这时,两百多年后,在遥远的东方,一个已生华发的男人,享受着这百年前先人的科技智慧。那天,我开着车,街市清静,少有的畅通,我下意识地想到,你置身这小小空间,你手握圆圆的转盘,你被那条绷带似的家伙捆绑,你凝视前方不能有丝毫疏忽,一怕走错道,再怕有手潮的马路“杀手”殃及你,还得不时低头关注仪表里的时速,真是瞻前而顾后,左顾又右盼。你享受自由畅快的节奏、便捷的出行之乐,却又无奈地把自己整个交付于这熟悉又陌生、无言却也暴烈的家伙,身子性命,于一握之中。你可一日千里,快速到达目的地,但因为你的专注自顾,却又错失了多少陌生的风景,急火火的速度与悠游的观景,难得统一。你为车所役、所奴,你自由了,还是受制了?是自得其乐,还是自寻烦恼?……也许,较真起来说,这驾驶之乐和驾驶之忧,是同时发生的。驾驶之乐被这恼人的驾车之问弄得有些茫然了。车前面是一个红灯,你陡然停止了这一道无解的“人生之问”。
一
这车的梦想,于我很早了。比起老辈人,我们有幸,学童时代就有公交车坐。因为生活的启示,间或有木制泥抟的简陋车玩具,过着早年的车瘾。
约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知青生活是很多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经历。我们那里为江汉平原西缘,一条据说为日本侵华时修的襄荆公路,穿越阡陌,笔直绵延。历经沧桑岁月,在平坦的公路上,有高大的杨树栎树行道,路面沥青石子杂糅,青黑溜光,有如包浆。一个夏夜,我们在公路西侧叫余岭岗的知青点上住宿。晚风轻柔,我们无聊闲话,听天籁,数星星,山乡月夜,隐隐有鸡犬之声,最为炫目的是不远处那老旧公路上的汽车灯所形成的明亮光束,穿过夜幕,移动闪灭,偶有喇叭声相伴,令人着迷。室友田兄是个汽车迷,他张望着长长的灯光带,猜都是什么车子。众人数着车子的多少,兴奋、憧憬,遥想有朝一日能开上飞快的汽车,因为当驾驶员或参军入伍,为那时候知青的出路。
那时的生产队,开始了小型的机械化,八匹马力的手扶拖拉机较普及。不久,到队办企业做会计的我,兼做机械维修,跑外勤,手扶拖拉机成全了我想象中的动力机车之梦。毕竟那家伙也喝油(柴油),运货带人,也是有二三十里时速的车子啊。笨拙的两米长方向杆,操纵起来没点蛮力不行,可灵活的转动、突突的烟气声响,在乡村田头算是一道景致。村头小道,颠簸难行,操弄这个低颜值的可移动的机器,虽嗒嗒山响,也有一番小小的得意,也有圆了车(动力车)梦的快意。
某一天,在县城水泥厂当汽车司机队长的朋友的哥哥,带来一个编队共七八辆汽车,到我们队上拉砖瓦。碧绿的解放牌货车排列整齐,车头如猛兽鼻子,上面毛主席体的“解放”字样印象特深。旷野山乡,这个车队招来乡亲观睹。田兄等人忍不住央求朋友的哥哥,上得驾驶室,摸摸变速杆,踩碰离合器,看后视镜,闻汽油香味。车队临走,有几位余兴未尽,坐上驾驶室,盯着操纵,说是新奇、风光,宁可拉出数公里外步行回来,也值。
二
一晃几十年,人生过半,汽车之梦,时断时续,忽真忽幻。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上学、工作,省会、京城,几番变动,“成家立业”,单位有车可坐。当时物质水平低,汽车梦在国人心中仍是个念想,及至改革开放,国力日增,百姓钱袋子有积余,全国人民奔小康,生活目标少不了赚钱买房,有辆私家车。市场经济时代,万元户、小老板,汽车梦飞长,富豪大款、平民百姓,无人不做。之后,两千年新世纪,人们谈车色悦,兴奋、憧憬,务虚又务实,恨不得几天就能将汽车开进自家院,摸着腰上的钱袋子,算着自家的花销,有车的计划变得实在、可爱、急切。一时间,“车马未见先备鞍”,各类驾校开办,圆车的梦,有了切近的行动。
大概是一九九九年春,一日,看到单位家属大院里有教车的人,车子按规划线路,在开动。为了方便职工,汽车队与附近驾校合办了个职工班。见有熟人学车,也想凑个热闹,就近方便,省了路途奔波。夫人听后,笑笑说,你这是哪门子筋动了,车还没有个影啊,急什么?
有先行者,明白人,半是安慰半是劝说,你这把年纪,学也罢,不学也罢,像你这样,有车坐不就得了,何必吃那个苦。夫人也揶揄,大脑迟缓,小脑欠发达,能行吗?不管,总之糊里糊涂地参加了。刚开始还能对付,后来腰酸背痛,想想真不该赶这个时髦。自忖,如今不是说现代人必须掌握三种技能:一是外语,二是电脑,再是驾车。要说前两种,年纪稍大的人不容易学(当然电脑打打字,倒没有太难),而后一种,则属熟练技工,熟能生巧,没有什么了不起。再说,学车的年龄又放宽了些,更主要的是悬在心中的汽车梦,怎能失之交臂?
首先是考交规。捧着那十来页蓝皮学生作业簿式的考试书,画重点背记。各种符号图形,虽然平常马路上见得多了,但要把它们名称、意义搞明白,短时间何其难哉。那几日,看题读图,夜以继日做好学生。考交规是在东郊一个教练场,八点钟开始,验证,入场,几位一起参加的朋友相视笑笑,意思是就看今天的了。那试卷上的百十道题,凭几天的恶补,也凭感觉,连猜带蒙,顺利过了。据说,多是临时抱佛脚的,通过也不难。现在回想起来,考的什么没了印象,只记得那天数十号人在一个宽大的教室里,旁边有威严的交警巡视,好久都没经历过的场面,至今难忘。已是知天命的人,上考场,当学生,够奇葩的,人生最后一回吧。
教练车是桑塔纳手动挡,初上阵那会儿,有点激动,这正式的学车虽来得晚些,却也是圆梦之举。记住了那个日子。一九九九年的四月二十日。
四人一车,两男两女,我年长优先。摸着方向盘,点开油门,备着刹车,煞有介事,心存憧憬,也五味杂陈,感觉着一个司机的神气,也觉得在这些年轻的同事(学员)面前,不要太窝囊,以免让人笑话。十多天每天重复规定动作,比如,熟悉挡位、感知油门、入库、倒进。因在早年玩过几天拖拉机,开过动力车,那玩意儿虽比汽车简陋得多,但基本的原理八九不离十,于是,有点小小自得,踩油门、挂挡位、转方向盘、倒车入位,比那些“白纸学员”进入角色容易,操弄几下就找回了一点感觉。
那年月,汽车进入家庭是极少数人的事。同事中有几位先行人,之前就买了面包车,有的是单开门的俄罗斯拉达,好一点的是国产桑塔纳2000。因为兴趣和早年的职业关系,我对汽车有点心得。平常坐在车上,常在体会驾驶员的感觉。一九八二年秋,我进入新单位不久,坐公车去办事,是一辆大众甲壳虫,坐进去有点局促,心想这欧洲人人高马大,怎么得了。紧挨着司机的挡位,不免心里痒痒。现在,早盼的“开车”体验,终于在“临时驾校”实现了,不无小小的激动。
大院边上的训练场,近邻幼儿园,人来人往,多熟人,见了就问:啊,学车?便答:嗯!有时见到年轻同事,故意躲着,心想年轻人都没掺和,你还真时髦,尤其是怕那些个笨拙操作为人所笑。好在没谁注意,谁会有这个闲心?十多个课时后,基础课初见成效,一个班十多人,拉到一个更大点儿的地方,顶着初夏的骄阳,又巩固了些要领,完成了先期任务。
算是告别了基础的“速成班”,进入强化训练,准备路考。正值暑天,早去晚归,多少年因为上班就近,无挤车之苦,享福而不觉,眼下每天顶着烈日来去,打乱了生活,有些不适。一天下来,回单位公干,口干舌燥的,累得没了心情,同事看我晒得黑红,气力减弱,都不好问及。又起了点儿心思,这学车事,究竟是你的刚需吗?你不想想,那么多的人无动于衷,你却听风就是雨,慌慌忙忙的,不太像你疲沓、慢性子的做派。是刮什么风啊?时代之罡风,人心求变、求学之风,或者,什么都不是,是你还略存的那点好奇心,或者不多的生命力比多的鼓噪吧。
驾校的气氛紧张多了,四人一车,拉到一个沙石滩上的练习场,重新熟悉车性,做高难动作。一上来是在规定的场地里猛打方向盘,沙石路、沟渠小坡得快速打轮,左右抡开找不同的方向感。这个活儿算得上力气活儿,考验平衡力、体力和技巧。
那个印象太深了,好像是一个大工地,汽车轰鸣,尘土飞扬,热浪袭人,三四十位学员冒着酷暑,练习跑单边、过八字、穿立交、起步停车、超车错车等技巧。一个半天里,练几下就得找个阴凉地歇歇。不时浮想起当年当农民时,搞水利和农田基础建设的情景。拉着沉重的架子车,修筑水渠堤坝,看到有汽车呼啸而过,羡慕那司机的轻松好玩。眼下,当年的奢侈之想,在三十多年后就将成为现实,虽累点儿苦些,因渐将圆梦,稍有安慰,也就有了气力。
我不是学得严谨扎实的人,也不是那种慧根聪颖的人,却爱找个事儿,稍稍琢磨一下,开窍之后不免有些自得。有几次教练让做倒车练习,因长时间重复一个动作,比如看A柱B柱,都有些疲沓和随意,就好言地提出改进意见。教练小高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对我们还算客气,其间体会到了教学相长的快乐。当然,技术上的严谨还是不能少的,尤其不能在考试中拖后腿,听说教练的效益与学员成绩关系极大,要太邪乎了,他不仅脸面无光,还会减少收益。同去的潘兄故作严厉地说,都是文人臭毛病,想不想活啦,你以为是在自己部门?教练明白我们能把握好自己,我却因为自己的建议得到接受而自得。另几位学友,见我敢与教练理论,为我担心,因他们的教练说一不二,训人骂人,成天挂着一副坏天气似的脸。
看那盛气凌人的教练,那些威严而死板的教练,我庆幸自己没遇到。也许因为我们老大不小了,也许因为我们不会让他丢失那些效益,也许他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只是我们觉得交了这份钱,买罪受,买气受,心有不甘。听说,有的学车要送点什么给教练才给好脸,我们那位小教练,除了爱照顾照顾女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式考试了,先杆考,再路考。杆考时,算是顺利的。而路考才是重点。那天,驾校警车闪动,警官威严,教练站在每个队列前面,有学校领导出席,像誓师会似的,气氛紧张。警官动员,校长讲话,因每次都有掉队者,俗称折了(没通过)的,大家岂敢掉以轻心?一起去的女同学说,得注意了,不能自以为是啊。说这些,我听出是与大家共勉。也是,一同前来的,你折了、掉队了,脸面往哪儿搁,何况都算有头有脸的。
中午轮到我们,点名到我,心里小小紧张了一下,因为上午就有人折了,当场揭晓成绩,让人不敢大意。待警官发出指令,几个平时练过的动作,起步,单边停车,换挡,一一完成,最后一个是上坡,这最容易掉链子。当时想到脚不能松,腿不能软,屏住气息,一鼓作气,上坡成功。OK!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可也并不是都如此顺利,在我之后,一起学习的本单位的小杨,曾为他担心过,终未逃“厄运”。他在百米内没能完成考官要求的跑出三个挡,还熄了两下火,只能“留级”了。
三
一月后,如愿领到了驾照。在众多的小本本中又多了一个。接到本本,兴奋了几天,圆了开车梦——不,只是有驾照的梦,不知猴年马月才有车开。其实,没车开也高兴。也算没费多大劲,就让当年的梦想得以实现。
摩挲着这个赶时髦的长方形小黑本,心想即便暂无用场也心甘。或者,有了另一个炫耀技能的资本了,至少人前人后,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本子,多少有点豪气。说不定在特殊的场合,还可以救驾,当英雄。
这是个实用的也是暂时不用的本本。至少现在如此。不知有没有人统计过,你手里有多少个纯属摆设的本本。这个本本与有些本本相比,要费点时,费点钱。现如今,做一个现代人不容易,好多事受制于从众心理,学车、玩股票、玩体育项目,还有什么什么的,你明知有些东西离自己虽非遥不可及,但也不是手到擒来,也不是都能适应的,但你受惑了,在浮躁喧嚣的时风下,也时尚了一把,也就觉得自己年轻了,有了很大满足。这很重要。虚荣吗?自负吗?或许这才可以解释。
然而,不幸而言中。我们多少人是学车时一股热情,日后冷了半截。几乎是把那个本本束之高阁,或者弃而不用。我周围的人里比比皆是,家里人也有。暂搁,是日后用;废弃,是不会再用。因为违章扣分,曾可找别的驾驶证代销,这类尘封的本子有了用场。常见有“分虫”销分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利益交换。当然了,本本搁置还因为汽车不太普及,要摇号,也要有家庭的经济条件的保障。
到了二〇〇三年或晚些,离我揣有驾照本四年多了。这段时间我没摸过车。原因种种,主要是学完了,拿到本子,反倒有点偷安。那时,汽车进入家庭之说甚嚣尘上,静观和闲等,不用太急迫,包括买车。夫人单位的同事有一辆最普及的夏利二厢车,小巧省油,有些年头,属于老旧手动挡,忽一日,她开回来说让我也过个瘾,是为了激活一下我那尘封的开车心思。小二十年前,单位把守森严,只有职工进得,车子也可随意进出,我们开着这个小小夏利,在大院里兜圈,几个来回,试着各样的驾驶技法,比如,倒退、进位、快跑、慢走、转向、靠边,等等。偶遇同事熟人,打个招呼,有人好奇,老兄什么时候学的?可以呵,玩得溜呀。因为车与开车的人都不多,院中的小院有一大空地,也可试试正反来回地拐小弯,几番练习,熟能生巧,好像有点感觉了。过了几天,双休时,又有点上瘾,再借来朋友的夏利,趁热打铁,加练了几次。之后,一起学车的同学借来三菱七座自动挡车,因其体型和挡位,开起来又可试验另一种感觉,尤其是熟悉自动挡。在单位大院里,几位同窗加练,认真劲头不亚于当年在驾校上课。尘封多时的感觉,一旦启封又上了瘾,所谓凡事在会不会之间最难将息。如此几次,有了欲望,增强了信心勇气,就觉得要跑远路,得经风雨见世面了。
那时(二〇〇四年前后),交规相对陈旧,道路的限制没有如今严厉,也没有普及探头。那天,朋友开来旧标致车,说是让我们上路练手。一脚油门,就开到五环外京顺路一带的乡村小路上。那时,少有“马路杀手”,不熟练也不必太紧张。我几乎凭着激情,见大车货车都超,在路口也不大收油,开着也有点老旧的广州二厢标致车,完成了第一次远行,也算是公路上的“处子秀”。初生牛犊不怕虎,回来后跟夫人说了当时情景,还是有点后怕的。
开车是技术活,熟能生巧。好像那时没有陪练。起初是老婆陪,她先我有本,学的是较难学的130货车。“内行”指导容易好人为师,开始两相无事,后来说教多了,烦了,弄得一点情绪也没有,开车成了吵嘴。得出的结论是,不能跟家人一起练。同事都说,最怕的是老婆当陪练,那是天下最不合适的组合,即使熟练了,只要夫妻同车,总会有不快,这是学车开车的硬道理。
一次练车,走京沪高速,刚开始夫人还客气,轻柔地指挥我左右变道,后来,声音高亢,一会儿说跑龙了(偏向),一会儿说太快了,一会儿要超车,让我无所适从。我不听,就争吵斗嘴,心急了发狠话,互不相让。我把着方向,有权在握,说再不住嘴就把你放下。你放,你放。嘴仍是硬得不行。当然,人命要紧,我还有点理智,这么一折腾,开车的快乐遂成包袱,急急打道返回,逾数天不快。
憋了几天,没人陪,也没有车,不到路上练习,就找法子模拟吧。出租上,或者坐单位的车,盯着司机的动作,比如挂挡摘挡、加油收油,弄得司机还以为他有什么问题。这些,别人可能不觉得,自以为有点用。比如超车的时机、刹车时脚下的感觉等,也算是“奇葩”的练车经历。
二〇〇五年八月,家中三人都有了本子,这就有了第一辆车,一汽马自达。其形状外观紧凑,说是一汽进口的主机,就入了众人法眼。正好夫人的同事也购此车型,知道我不太在行,她就与儿子去选购。当时,上车牌有十来个备选,几乎没有太多考虑,选了一个读得顺溜的号,电话告诉我时,我说选个尾数双号的,再是听和读都顺口就行。
有车后,主要是儿子开。过了五年,到二〇一〇年夏,北京的汽车保有量逐年增加,而二〇〇七年八月开始的每周一天限行,催生不少家庭买了第二辆车。此后,限购消息又不时出现,宁可信其有,当务之急是解决限行。刚好我又出差了,夫人的另一同事买了新车,儿子对再买一车以为是刚需,他还觉得,要买就买性能好点的。我虽车盲,认为好的与差的,在拥堵的市区龟速爬行,没什么区别。朋友说,这车的性能、外观、性价比,都很合意,征求我意见,我只好从众。二〇一〇年六月,我家有了第二辆。到了选牌号,只有五次机会,都不满意,可以自己拼字母组合,于是,想到打头3W,后面数字尾号选个单号与前车区别。为什么是3W,因为象征王姓的老中少三代,简为三个W,算是姓氏号码吧!
说到选车号,很有意思,也有故事。大约是在二〇〇八年十月,北京大街上有的车牌颜色不同以往,并不是纯蓝色的,号码也有些特别,说是推出了“自主编排车牌号”业务,尾号多有99、68、66等,带6或带8的字样最多。我觉得十分搞笑,是个败笔,长不了。不出所料,不久就消失了,已有的仍可用,只是过了若干年,至少是近十年,再没见过这些奇怪的牌号了。可能被换改,或者,那样的车牌号码本就不多,在北京现有五六百万辆的茫茫车海中,区区百十上千,大隐隐于市了。估计这个可笑的事,主事人也会觉得好笑,而我们平民百姓,即便是司机,自是不知。这个歪招,是否影响了后来车主的思维,不好说。我就见到有朋友的车号是007,也有一个是7777的。一次聚会,见开着吉普的007号李兄,说,你的牌号啊……没等我说完,他有点满意地说,好吧?我泼了下冷水,太好记了不好,容易被监视啊!他一怔,是吗?之后,再见他时,他说,我听你说后就换了。当时他没说是改换了车牌号,还是另换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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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节选,完整作品请阅读《人民文学》2022年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