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的背影系列：雍家巷

古城的背影系列：雍家巷

乔举平 早些年，我在雍家巷里曾经租房住过一个多月，算得上是比较熟悉了。它是北大街向西分支的一条小巷，地势东高西低，逐渐往低。雍家巷幽深、杂乱，坑坑洼洼，要是阴雨天更是泥水四溢，无处下脚，夜晚也没有路灯，黑咕隆咚，让人心生许多惊恐，这就是我当时走雍家巷时的感受。 十多年前，我换了新的单位，单位只有小小的一间办公室，就只好找房子住，一位朋友介绍了雍家巷的一间房，我去看了看，是位于巷底的一处小院，年久失修的样子，房东早已不住了，里面的几间房全租了出去，只剩下一间，听说住的人刚刚搬走，我租房心切，没有过多考虑就租了下来。 那个院子很小，有三间北房，两间东房，我就住在东面的一间房里。院中央有一棵梨树，一丛茂盛的竹子，树下种了些白菜、葱蒜和豆角，但杂草却很稠密，草盛豆苗稀。我住进去的时候是秋天，树上稀稀疏疏挂了些不大的果子，营养不良的样子，摘一个咬一口酸酸涩涩的，难以下咽。 我住下的第二天，雍家巷就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教训，直到今天还记忆犹新、心有余悸。那是傍晚，我刚刚下班回到房间开始做饭，却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顷刻间大雨瓢泼而来，随之院子里就涌进了好大的水来，接着就漫进了屋子，地上的杂物都飘浮了起来，几间房里的人都发出了惊呼。我们一时间全变成了惊弓之鸟，没有了一点主意。 好在雷阵雨没有持续太多的时间，就十几分钟，不然我们就在劫难逃。雨停了，我们一个个浑身泥污，狼狈不堪地清理着各自的屋子，疏通着院里的水路。走出小巷，满地是污泥和垃圾，有好多人在咒骂老天的不长眼睛。因为好些住户地势低，巷子在填高，洪水就横冲直撞一路顺着巷子灌到院子屋子中来了。 雍家巷是难走的，住里面的人因为巷子不好走也是怨声载道，常常提建议要城建部门硬化路面，疏通下水，但总是迟迟不能解决。我那时常常在那条路上走，也是心生怨气，由于巷道不平整，低洼的地方常常积满污水，形成泥潭，行人只有紧靠着墙根，在别人屋檐下小心翼翼地走过，遇上行驶而过的车辆，常把泥水溅到行人身上来。 更糟糕的还是没有路灯，一到夜晚就很难走，一不小心，就会滑到泥水里，或是踩到砂堆上，我就吃过这样的苦头。夜里时间一晚，女人就不敢出门走那条巷子，黑灯瞎火不说，还听说有小流氓之类的人出没，说谁家的大姑娘让人占了便宜，谁家的小女孩让人抢了钱包，一时间真假难辨，夜深人静，就很少有人敢走雍家巷了。 其实很多都是不可靠的传言，我就没有遇见过一次那样的事情。我难免夜里要走那条路，有时子夜时分喝多了酒晚归，一个人走在静悄悄的街巷里，巷子里偶而会有一两家亮着灯光，天上是密布的繁星，对我眨着好奇的眼睛。我觉得，能走在这古城寂静的小巷，我是欣喜的。小巷是太古老了，无数的光阴在小巷里徘徊流逝，无数的达官显贵、草芥小民都留下过脚印，漫漫时光那头的星光依旧照亮了我的双眸。 在今天看来这是一条极其普通的小巷，但在昨天，在历史演进的岁月里，它却是热闹而又繁华的，是乡下人无比羡慕的，无数乡村的田间小路都通到城里，无数的有了钱财的人离开了土地在这里置办了家业，或许做着生意、或许吃着老本，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成了这里的住户，也许晚上在朋友那里喝高了酒，在摇摇晃晃，心满意足地走在归家的路上，和我有着同样的心情吧？ 雍家巷又是不平凡的，在那里曾经出生居住过一个地位显赫的人物，又是一名清官，为老百姓办了许多好事和善事，他是一位朝廷官员，人称“雍御史”，后来地方上的为了纪念这位给雍家光宗耀祖的官员，将他居住过的小巷命名为雍家巷，我想住在这个巷子里的雍姓子孙一定是要自豪的，所有的住户也要引以为荣了。 雍御史，姓雍名焯，字暗中，临洮城人。明世宗嘉靖十六年陕西乡试考中举人。初任武乡县教谕，勤考核，重品德，扶持贫困学子，后辈奋然兴起。督学胡公赞赏他的诗才，聘为河南考试官，擢任交城县令，又调河津令。任职期间，为民兴利除弊，放宽税赋，捐款兴学，给历代有大功绩于地方者修建祠庙，纪念功勋，并革除买卖婚姻陋习。人们歌颂他“高如山，明如镜，清如水，平如秤。”

　　雍焯调任贵州道监察御史后，条陈弊政，被朝廷采纳，公布施行。他奉命到河南整饬军纪时，纠正互相影射攻讦的案件多起。后巡按山东，因提倡廉能循吏段知府的祀享，论究梅提学之奸伪，书奏衍圣公之恶迹，忤触权贵，便称疾告归故里。在家二十多年，从事地方公益事业，捐款修缮城垣，设立义冢，整修祠宇，并致力于学术研究。 知道了雍家巷的来历，我就开始喜欢上了这条小巷，虽然它是破烂的，不尽人意的，但因为有一个人人缅怀的大人物曾经居住在此，就显得意义深远。我常常念那历史深处雍御史不凡的作为，高尚的品德，想我辈的碌碌无为，不求进取，想许多为官者的急功近利，不体下情，心里就会生出许多感慨。 许多的夜晚，我在雍家巷窄小的出租房里看书写作，窗外是浓重的夜色，是小城不息的市声。我不能确切的知道明朝的雍御史具体居住的位置，但肯定是住在我所住的小巷子里，我突然觉得自己是有幸的，是和一位伟人做了近邻啊，心里就有了沾沾自喜。 雍御史为官是清官，是深得百姓怀念的好官，仕途险恶，告病归里，住在这条巷子里，就潜心学问，青灯黄卷，又做出了更大的贡献，著下了《中州使余集》、《麓原文集》、《内台奏稿》、《孝子传》、《洮阳八景诗》。刊行《周礼注》、《孝经注》诸书，可谓著作满身，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在雍家巷住着的时候，小小的院子里就住下了男男女女好几个人，大都是来这里务工的民工，和我隔室而居的是带着吃奶小孩的外地夫妻，北房住着一个开黄包车的男人，白天出门，很晚回家，还住着两个涂脂抹粉的年轻女人，白天睡觉，夜晚出门，从事的职业不能不让人心生凝窦。 在这样的环境里住着，我却写下了好几篇文稿，环境不好而很嘈杂、世俗而庸常，但我却能够静下心来，想有关雍御史的事迹和故事，搜集查阅他写下的文稿，一颗心仿佛与古人会唔，与古人交流。有月的夜晚，月光融融，仿佛历史的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有雨的夜晚，雨打院中的竹叶，沙沙有声，自有一份美妙在心头激荡不息。 我在雍家巷只住了一个多月，就又搬到单位新分的宿舍去住了，我走后不久，巷子就开挖修筑，修好了下水，硬化了路面。听说，我所住过的那面小房子也在几天的连阴雨中倒塌了，正好夜晚没有住人，就幸免了一场灾难啊。 [ 本帖最后由 乔举平 于 2011-5-9 09:3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