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工
儿子今年即将升大三，上半年因新冠疫情在家上网课，解封后给我打电话说想做暑期工。因为厂里暑期刚好工作繁忙，就同意他到我们厂。上班后，厂里安排他做设备调试工作，需要跟电流、电压打交道，本就是理科生，算是轻车熟路，朝九晚五，中午还休息一个小时。一个礼拜后，他开始叫累了，说不愿意加班，中午也不回家吃饭，要点外卖，在我的办公室开着空调休息一个小时。到临近开学时，提前一个星期非要吵着回学校，没办法，只好送他上动车回校。在送他去车站的路上，我跟他讲了我小时候做暑期工的经历。
记得那时候我也是十八九岁，因为家里穷，高考后就跟着父亲、母亲到跑马岭煤矿做暑期工。煤矿就在母亲的娘家的后山，离我家也就四五里路，每天早上天不亮，我就和母亲带上铁锹出发，到矿山后跟随一群妇女到矿道前的煤堆旁，等来拉煤的大卡车，然后用铁锹往车上上煤，一车煤大约十吨左右，需要四个人一刻不停地干一个多小时才能装满，装这样一车煤工钱大约十元，每个人可以分二元五角。从早上干到中午不休息，每个人可以挣到10元钱，下午以后基本上就能把晚上出的煤全部拉完，这样我们才能带着满脸的黑灰回家吃饭。
随着附近村子来打暑期工的越来越多，一车煤开始分给八个人干，一个上午只能赚三五元，我一看这样下去不行，晚上回家后就跟父亲讲了，父亲在另一个私人小煤窑井下挖煤，工钱高一些，我说要不我也下井挖煤吧，那时的我比较年轻气盛，也自感有一把子力气，父亲起初不同意，说井下有危险，但架不住我一个劲地央求。父亲最后说，要不你先去试试吧，不行就算了，还是和你妈在矿上装煤。
第二天下午，我就穿好父亲准备的厚厚的帆布旧衣裳，脚穿解放鞋，头上戴着亮着灯的矿工帽，拖着一只拖煤的竹篓子就下井了。最开始的矿道还是比较大，人能够稍微弯弯腰行走，进入分矿道后就得趴在地上在木轨道上往前爬，从入口到挖煤的面大约三百多米，我从进矿道开始，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幸亏矿井里人多，大家都大声地说话，有的还唱歌，我才感到些许的安心，我想，他们可能也是恐惧才大声说话和唱歌的吧。
一路上我还碰见好多熟人，都是我们一个村子的壮劳力。装上一筐煤后我就往回拉，刚开始弯不下腰，非常吃力，看见父亲使劲往下蹲，用手抓着木轨道往前爬，我也照样子绷直了腰，抓着轨道上的阶梯使劲往前爬。最难的到洞口的那段陡坡，因为所有人都是排着队上来的，如果有一个人顶不住，后面的人都要受牵连。我咬紧牙关，使劲往上爬，父亲在我后面保护我，在出洞口的一刹那，只见一束光直刺我的眼底，阳光照在我被汗水打湿的冰冷的脊背，感觉异常温暖。掀开我的衣领，父亲发现我的肩膀一片通红，说什么也不让我再下去，就带着我回家了，我也没坚持，从此后我再也没下过矿井，还是和母亲一起在矿山上装煤，一个月以后，父亲也没干了，说是私人煤窑被关停了。
此后，一位邻居家做楼房，承包给我们本村的一位泥瓦匠，这位本家的叔爷见我力气大，就喊我给他帮小工，提前给我说好，干一天四元钱。前前后后我干了有一个多月，每天天刚亮就起来干活，一直到天黑，他们一致认为我能吃苦，力气也很大，比如挑砖上楼，就是那种砖窑里烧出来的红砖，一块有三斤多种，我能一次挑六十多块，将近二百斤。得亏邻居家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每顿都有红烧肉。
可能是我讲的这段经历打动了儿子，他回校后主动降低了我给他的生活费，在厂里做暑期工的收入也上交给我，并准备开始考研，还不时主动打电话给我们，让我们注意身体，看来，这段亲身经历的事对他的触动还是比较大的。
——刊于《蚌埠日报》2021年6月17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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