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跛子和刘瘸子　　文／匣子

　　　　　　　　　　李跛子和刘瘸子
　　李跛子和刘瘸子都是五保户，结伴住在乡政府建立的养老院里。 　　可是他们两个却谁也看不上谁，是搅不到一个锅里的两个马勺。　　

　　李跛子大字不识一个，中等身材，黄瘦凹陷的脸颊。右手手心向上，指梢朝外扭曲反转，像一个倒扣的小簸箕，右脚脚掌不能完全着地，只能靠脚的外侧面和半个脚掌颠簸前行。经年穿着一双黄胶鞋，斜背着一个黄色的军用挎包，一件看不出是蓝色还是青色的中山装，又宽又肥皱皱巴巴的军绿色裤子随着他颠簸的脚步一甩一甩的。 　　李跛子在家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大哥和两个弟弟都健康壮硕，只有他天生就这样。这全拜他老母所赐，因为他的母亲就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跛子，只是比他更瘦弱枯槁，一头蓬乱的白发，核桃样紧缩在一起的一张黑且瘦的脸，空洞失神的一双大眼睛，很像一只孱弱的老猴子。

　　李跛子的父亲早亡，老母又手脚不灵便，还经常病病歪歪的。而他一生未娶，又不愿吃闲饭，所以早年依靠给大哥放羊来混个温饱。虽然弟兄四个，可是对于老母的赡养问题，还有李跛子这个只吃饭不干活的累赘，大哥和两个弟弟总是互相推诿。眼见老母经常挨饿，在大嫂家吃饭时大嫂又时常拿话噎他，有时候他也会涨红了脸，扭动着青筋凸显的脖子，粗声和大嫂争执，而大哥便蹲在门槛上，低着头一声不吭，专心转动铁捻子捻羊毛线。后来老母去世，他也被乡政府列为五保户请进了敬老院。 　　李跛子是个奇人，在十七八岁时便能看到冥界的孤魂野鬼。老人们说，他长着天眼，又是个童子身，能看见孤魂野鬼绝不是虚言。所以村里哪家大人孩子不舒服了，就会请他去家里做法，驱赶鬼神减灾祛病。 　　通常他先让人家掀起门帘，在黄表纸上用手指沾油画些只有他自己懂的鬼画符，之后拿一根筷子插在水碗中，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筷子便如听话的小人站在水碗里一动不动了。这时，只见他口噙白酒，猝然喷向手中的黄表纸，并呼喝一声，拿菜刀猛然砍向筷子，并绕着屋子做追赶状，最后把孤魂野鬼追出屋门飘然而去。 　　这时，他便把黄表纸烧在水碗里，并拿水碗在病人身上左三圈右三圈地聊擦，嘴里念念有词，大体就是祝福病人百病消散之意。然后亲自领着这家男人把水碗端出家门，在他指定的方位连碗带水倒扣而去，并烧些冥币打发孤魂野鬼权作零花钱。 　　说来也奇怪，有些昨天还看似病恹恹的人，经他这么一聊擦，第二天竟然能起身去地里劳作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在他三十岁之后，便经常被十里八村的人们请去祛病消灾了。 　　自然，为别人祛病消灾是有报偿的。以前也就一包白糖，或者十个鸡蛋，要么一截做衣服的料子也就是了，再后来他就只收钱财了。所以李跛子虽住在敬老院，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一颠一颠地到处晃悠。或者被三马子、四轮车、小车请去驱除妖魔鬼怪。他是有积蓄的五保户，比刘瘸子富有得多。　　 　　刘瘸子身体粗壮，皮肤黝黑，长长的黑眉毛像个佛爷一般耷拉在眼侧。常常拄着一根自制的木棍，似独立的金鸡面色凝重地在风中遥望远方。 　　刘瘸子在家排行老幺，父母在他成年以后就去世了。他读过几年书，十岁左右因为患小儿麻痹症便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后来他的左腿萎缩蜷曲得越发厉害，小腿和脚萎缩之后紧贴着大腿根，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截肢的病人。裤子买来就请裁缝剪去半截，刚刚遮住残肢，他虽然买鞋，但是只用一只。每天一瘸一拐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很少远行。 　　刘瘸子喜欢读书，常常以读书人自居。起先，只要是能借到的书他都读，什么四大名著，小说故事，报刊杂志他都爱不释手。后来对《易经》入了迷，便常年研读，也喜欢钻研黄历和相术，并小有所成。经常帮着邻里乡亲查查吉日和吉时，有时也会面对一双双手测算他们的未来与婚姻，但从不收取报酬。 　　他对李跛子是持鄙视态度的，认为他在那里装神弄鬼，骗取别人的钱财。而自己所学的《易经》才是正宗的学问，是祖宗流传下来的好东西。且《易经》实在是博大精深，自己能力有限，实则没有学通透，此乃人生一大憾事。　 　　李跛子却认为，他一个瘸子，自己不能养活自己，被国家养着是没本事。他李跛子不但能养活自己，还有积蓄，那是能力。 　　于是李跛子和刘瘸子就互相奚落嘲笑对方，两个人简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最后，李跛子花钱买了一个农家小院，和刘瘸子分家了。他继续过着被车接来送往的自由日子，每月还领着国家对五保户的养老金，而李瘸子则常常孤零零地站在院门外，像一尊雕像继续遥望着远方......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0-7-15 19:3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