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潭,打开时光的古老隧道
在大娄山,绵延着黄荆老林,风过林响,赤水哗然。斯地端详,人入凡景,便有难以抵御的物欲诱惑,即便圣人谪仙,在太平小镇也能皈依生活的烟尘,繁华过后的清凉溢满了……
生活是一种哲学。
在大娄山,绵延着黄荆老林,风过林响,赤水哗然。斯地端详,人入凡景,便有难以抵御的物欲诱惑,即便圣人谪仙,在太平小镇也能皈依生活的烟尘,繁华过后的清凉溢满了精神的清渠。“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清如许的源头就是尘世中饱蘸琼浆的宣纸墨笔——一笔传统,一笔赓续。“断瓶取酒饮如水,盘中白笋兼青螺”,且取酒浅饮,这酒就是仙潭酱酒了。
世有琼浆,仙潭稻粱。这是谚语,在古蔺的漫山遍野中,仙潭的酱香绵绵悠长,这种香柔和有力,似乎能够打开时光的古老隧道。顺着散漫着的浓稠光晕打眼望去,红的高粱、清的雨水、烈的山风、炽的日光,彼此交杂糅合成岁月的馈赠。清晨或黄昏,这些化不开的香气飘浮在山洼和深壑,抑或铺满在酒厂的广场上、窖曲间,大有“深醉若仙”的景致。太平古镇,宁静安详,缭绕的仙潭酒香为小镇的眼下和未来栽种了一种意味深长的文化食粮。谷雨适时,时光璀璨,远来的饮者不失时机地为当地注入新的潮流,盛在瓷实大缸的酒液幽幽地散发着神秘与成熟的风韵,伴着火焰,斑斓得如同糅杂万千颜色的明亮。无论名家学士还是勤恳的无名士,无一不给予它百转千回的内涵,它那恣肆荡涤人心的力量就变得更沉重有力了。
太平镇古街,是由数百级石梯由山而下到河边延展而成,店铺小摊分设两旁,楼台木屋大多建于明末清初。赶集日,烟酒糖茶、水果蔬菜、山货鱼虾,商品繁多,人流如织。这里是川黔交通要地,也是红军四渡赤水的主要渡口。这里一年四季除了英雄的传说和飞扬的《白云苍狗谣》,就是与时光相关的诗句和醇厚酱香。国人喜欢把诗酒人生、浅唱低吟作为最惬意最纯粹的生活方式,一场风花雪月,就引出浩瀚的理想星空——自然“酒”的元素也毫不吝啬地加入其中,在星空中找到自己的畅意表达。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风传花信,雨溅草尘。一场酒事从春天开始。绿柳高槐,熏风入弦,春阳高照,耒农殷勤广播稻菽五谷,陇上馥郁着希望和酒乡风情,蕴含的旧日时光弯曲着渗进泥土。接下来的日子,耒农们等待庄稼沐浴毫无遮挡的阳光,等待禾苗顶破土层舒展力量,等待赤水河慷慨的营养赐予,等待时间的涵泳和濡养,最重要的是等待人们的检阅与收获。
哗哗的赤水河悄无声息地浸透着山坳里的沃田,这让大娄山愈发幽深和安宁,匍匐山岭的万象纹丝不动,静悄悄察觉背影的明暗和逼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赤水河自然滋润着流域之内的土地,殷勤的人们赋予土地丰厚的同时,也给热土之上的稼穑赋予鲜美和期待。
太平古镇沙土细腻,蓄水力强,肥力饱满,土地适宜种植温带大陆性植物,这些植物大都根系发达,深入温热的土地深层,汲取美酒河的无息动力,在四时常新的节点把果实举重若轻地馈赠人们,让辛碌的汗珠蓄养在人们心里,在另一个运行有序的阶段历久弥新,蓬蓬勃勃。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我常想,这里的稻粱,是不是从赤水河奔宕里腾身而起的朵朵浪花,它的瞬间消失和再生,是否昭示万物的生死轮回,是否隐喻人生的起伏跌宕,在长河默默的济泽下,繁衍在此的万千生灵,是不是随着岁月的赓续而受命不迁?
后皇嘉树,雁鸣啾啾;凯风自南,吹彼棘薪。
雨果说:“所有的植物都是一盏灯,而香味就是它的光。”
夏日炎炎,大地蒸腾的热气似云若雾地笼罩稻粱。农人看天时,翻黄历,观察泥土的墒情,甚至能够嗅到某种玄秘的信息和征兆。有雨,天色一新,植物葳蕤着攀比生命的旺盛,在熙熙攘攘的你追我赶中汲取饱满浓烈的日光。开始,它们低头酌饮日精月华,一寸一寸地肥美;小暑之后,它们昂扬起来,葵花一般地追逐太阳,它们渴望自己体内的醇香积淀得再醇一些再厚实一些,把体内的光转化为农人的笑容和欣喜。在一分一分的丰沛里不自知地高大起来,茁壮起来,直到青色的肌肤红彤彤黄澄澄,在一种适宜的状态下完美地成就一次涅槃。
它们的香气凝固成可以触摸到的形状,此后,便开启“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的期盼模式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这是王国维先生的诗句,饱蘸墨香的湖笔顿下,秋天就闪亮登场了。大娄山漫山红遍,层林尽染,好一派风景这边独好。而最令农人开心的莫过于那些低头垂首的高粱,它们如火把一般的彤红,如满载凯歌的战士排队肃立。那些沉蓄在体内的光映照的灰墙青瓦上,散漫在恢弘壮阔的仙潭酒厂,像细碎的金银溢充幸福。休憩一夏的农人精力荡漾,开始了收获。“但将酩酊酬佳节”之际,酒厂的工人就把收来的高粱下沙、粉碎、配料、甑酒、蒸料、摊凉、加曲,过些时日再品酒尾、鉴原酒,一套传统的品鉴后复将原酒贮存,至神秘时令,高超的调酒师行将勾兑后的酱酒再古法贮存,看似繁琐的流程,其实是仙潭人上古传续的秘酿匠心。
“端午踩曲,重阳投料,一个轮次需要一年的周期再经三年窖藏,加上原料进厂,要五年才能勾兑出好酒,这样很多高沸点香味才得以保存,低沸点物资被挥发,酒味才变得醇厚、绵软、悠长”,睿智的仙潭酒厂厂长说。他口中的时间和酒一起变化,而这种变化的方式丰富而暧昧,而他只有一个目的,为四海饮者酿造“万户赤酒流霞”的尚品潭酒。
盛世昌昶,有必要把藏在深闺的“妆女仙潭”推出深宅大院了。
潭酒,出自仙潭酒厂。据《古蔺县志》记载:古蔺古属夜郎国,夜郎人勤劳、勇敢,用本地盛产的糯高粱和小麦酿造出的“潭酒”“仙潭酒”,因其工艺精湛、风味独特,酒质特佳,深受百姓喜爱,时至明朝初年,朱元璋派史臣张伦臣出使夜郎,张伦臣得饮“潭酒”“仙潭酒”后称赞不已,回朝时带回“潭酒”和“仙潭酒”,奉献给太祖,太祖饮“潭酒”“仙潭酒”后大为赞赏,御封为“贡酒”,传旨每年进贡“潭酒”“仙潭酒”各一百坛,从此,“潭酒”“仙潭酒”名声远扬,至今已有600余年历史,其间酿造手艺和工艺不断精湛和萃取,亦使“仙潭”厚积了丰沛的历史文化底蕴。从某种层面上讲,仙潭酱酒已经穿过了时光的隧道,形成了独有的酿造文化与生存哲学的晶体,在岁月驿站撑起了摇曳的烛光。
“佳酿飘香自蜀南,且邀明月醉花间,三杯未尽兴尤酣。夜露清凉搀月去,青山微薄桂枝寒,凝眸迷恋玉壶间”,这是苏轼的《浣溪沙·夜饮》中的词句。蜀南,据《古蔺县志》记载,即今日泸州之南的佳酿之地,当然也包括太平古镇,虽无从考证,但诗人对斯地美酒的喜爱满溢字里行间。“鹪鹩尽一枝,鼹鼠干一饱,畅饮仙潭酒,此生可了了。”三杯两盏潭酒,夫复何求?高粱倒映在赤水河,醉了人间,焕了人间啊!
太平古镇宁静安详,赤水河缓缓地流淌,满山的黄荆林金子一样地铺陈。山坳里的仙潭酒厂如同一面镜子闪烁光华。一座座万吨原酒库上沁着青苔,那种青和红印染一起就成了蜀南大地上最美的景色,成了人们对美好生活追求的图画,甚至是一种理想化的境界和意念。
在太平镇夜饮时,雨打芭蕉,滴漏时无,赤水河水声滚滚,推窗观远,深黝色的大娄山威风凛然,全无白天的神采和飞扬。“醉来忘却巴陵道,梦中疑是洛阳城。”几千里外的洛阳秋天披寒,适宜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但少了舒展和畅意,不如在太平古镇的“半夜觉来新酒醒,一条斜月到床头”自在自由。“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就是在“故意长”中尽兴飞觞,遥想当年红军的壮烈与豪迈,感佩仙潭人倾心酿造生活的智慧。恍惚中,似乎看到一群群英雄从大山深处映现面前,在马蹄哒哒的清静中奔走,而双手捧着盛满美酒的仙潭人争相敬酒……此时此景,一阕古歌飘来: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仙潭。天地既爱酒,爱酒不亏天。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歌声悠悠,宛如天籁,赤水调琴,娄山击磬,满峡谷的雨雾像就是一河琼浆玉液爽利地奔向岁月深处的梦想之地——
也罢,收拾小山藏社瓮,招呼明月到芳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