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骑行家
摩托车在无人的城市里飞驰,他戴着头盔,套着蓝色防护装。风刮在身上,发出“刷刷”的塑料摩擦声。他不觉得冷,人们都说,这个春天被错过了,可他没有错过,他有通行证,他还有每天一次的核酸证明。早樱盛开的时候,他的摩托车飞驰在南浦大桥下那个著名的车站,他看见满树盛开的樱花,纷纷扬扬的粉白,把寂寞开漫天。真是可惜,没有人和他一起欣赏。现在,樱桃已经掉落满地,枇杷也黄了,他依然做着一名孤独的骑手。他深陷其中,在停航许久的巨轮里默默欣赏着寂寞的春花夏绿,以及那些几乎融化在云霄里的高楼大厦。有时候,他发现自己就像一个戴着3D眼镜的探险者,身侧掠过的,是一个落荒的巨型游戏城,这种时候,他会忽然有种悲壮感,为自己,为这个他生活了三年多的城市。
他四十岁不到,他脸上的皱纹有点多,脱掉头盔露出整个脑袋,他会被人猜测将近五十。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虽然他的家,只是一间十五平米的出租屋。最近这段日子,他每天工作结束,就回到快递站临时居所,做完核酸,泡一盒方便面,吃完,睡觉!很多骑手住在这里,他不孤单,可他有点想孩子,想老婆,她们住在出租屋里,一个月了,他没回过家。
他拥有这辆属于自己的摩托车已经三年,在摩天轮还没有暂停转动之前,这辆摩托车就在繁华的“游戏城”里串街走巷。晚上,他把它停在弄堂里,他家的窗下,锁上两道锁。摩托车对他来说,就是吃饭的营生,是他最昂贵的家当。三百六十五天,摩托车后座上始终绑着一个蓝色大框,框里装满大大小小的纸盒和塑料袋。穿蓝色马甲的骑手就是他,马甲上醒目的黄色大字标示着他属于某一家快递公司。有时候,他还需要换马甲,因为,他是一个追求效率的人,效率,就是效益。
他每天都在算一笔账,假如一天能送200单快递,每一单平均挣1元,那么一个月下来,他就能挣6000元,一年就有72000元……事实上没这么多,他骑术高超,却为了赶时间就有不小心闯了红灯罚了款的时候,还有,弄丢了客户的快件是要赔款的。不过,弄丢快件的事情,在他身上没发生过,这一点,他对自己很满意。
他的老婆孩子从未坐过他的摩托车,他摩托车上的常客,都是别人家的“物件”,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是他的座上宾。他有一个梦想,有一天,用他的摩托车,驮上老婆和孩子,骑到老家,去看他的爷爷奶奶,看他的青山绿水。当然,要在他攒够十万元之后,那时候,他要让自己的摩托车不再驮着一个大塑料框,筐里装着的“物件”,不再是别人家的。目前,他就这么一个梦想,照现在的效率,应该很快就会实现……账算到这里,他会咧开嘴笑起来,他笑着把头盔套上脑袋,朝屋里的老婆和孩子挥挥手:开工了,晚上见!
可是现在,他已经一个月没见到老婆孩子了,可是无论如何,他是不会丢掉他的梦想的,他也从不觉得这艘巨轮会永远搁浅,应该快了吧?再过几天,回家看看孩子,吃一碗老婆做的烩面……这么想着,他睡着了,穿着罩衣,没有洗澡。
天亮了,手机闹钟响起。窗外有阳光射进,他打开随申办App查核酸,阴性,一如以往,可以出门工作的日子,真是不错。
引擎轰鸣声在快递站临时居所的门口响起,他在那堆快要拆迁的房子间穿行闪掠,朝阳斜射在他身上,他像一个身披霞光的侠客,一骑绝尘,酷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