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罗纪之花
想起了罗曼·罗兰的一句话:如果把历史抽掉了时间,就成了神话。这话也让我想起了荷花,如果把荷花还给时间,也是神话。地球形成史,有个漫……
夏天到了,池塘里的荷花,又会热闹起来。
想起了罗曼·罗兰的一句话:如果把历史抽掉了时间,就成了神话。这话也让我想起了荷花,如果把荷花还给时间,也是神话。地球形成史,有个漫长又漫长的过程,地球上的植物,也有个先来和后到的次序。最早是元古代,属于菌类和藻类时代,之后是古生代,属于蕨类和裸子植物时代,再后是中生代,属于被子植物时代。裸子植物与被子植物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不开花植物,后者是开花植物。就是说,被子植物诞生,具有伟大的里程碑意义,因为在此之前,这个地球只有鸟语,从此以后,这个世界有了花香。
被子植物有万万千千,荷花自是其中的一种。
我的居住地在辽南,辽南是个半岛,左边是黄海,右边是渤海,这里盛产鱼虾。我喜欢去的地方是辽西,因为干燥,因为悠久,那里盛产化石。我在化石上,看到了第一只鸟飞起的姿态,看到了第一朵花盛开的样子。每次去辽西参观博物馆,我都试图在那些远古化石里寻找荷花的影子,却始终没有找到。后来知道,这竟是荷花的幸运。因为有科学家断言,荷花是侏罗纪冰期以前的古老植物,它和水杉、银杏比肩,都属于未被冰川噬吞而幸存的孑遗植物代表。就是说,她曾经成功地逃过侏罗纪和白垩纪两场灭绝事件,从而得以被子植物活化石之姿,一直鲜艳地摇曳到现在,让今天的我们依然能在池塘里看到荷花楚楚。
在被子植物群里,很容易就找到荷花的生命图谱。她是一株古老的莲属植物,不但在侏罗纪炽热的阳光下花枝招展,还目睹了侏罗纪主宰者恐龙的狂傲,不但在侏罗纪末日幸免于难,还与接踵而至的白垩纪相向而行。有记载说,在白垩纪时代,仍有十多种莲属植物分布在北半球的许多水域,荷花是最耀眼的那一朵。
然而,在白垩纪晚期,那些曾与荷花相依为命的莲属植物,却没有逃出白垩纪末日之难。地球史上有五次大规模物种灭绝事件,发生在中生代白垩纪与新生代第三纪之间的这一场,距今约六千五百万年。与侏罗纪末日一样,有人说是火山爆发,有人说是小行星撞击,总之灭绝了彼时地球上的大部分动物与植物,在侏罗纪活跃了近两亿年的恐龙也自此消失。
白垩纪是中生代最后一个纪,此次灭绝事件亦成为中生代和新生代的分界。因为灾难造成全球气温骤然下降,有的植物消失,有的植物则被迫迁移。这是一场鬼使神差的流亡,曾经无数的莲属植物只活下来两种:迁移至亚洲和大洋洲北部者,叫中国莲;漂迁至北美洲者,叫美洲莲。就是说,在侏罗纪末日,许多开花植物变成了僵硬的化石,在白垩纪末日,许多莲属植物也香消玉殒,在莲属植物里,只有荷花一次次向死而生,在残酷而绝望的流亡中扑向新生代的怀抱,终于找到自己的温床。于是,在荷花冰雪般的孤傲里,那两场大劫难留给她的伤痛,仍若隐若现。
曾看到一个纪录片,片名叫《影响世界的中国植物》。有一段解说词说:地球史已有四十六亿年,如果把四十六亿年换算成一天二十四小时,人类在最后三分钟才登场。我被这句话给镇住了,是呵,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人类错过了太长的光阴,太多的故事,能与抱香而来的荷花相见,实在是天赐之缘。
后来,终于在网上看到这样的记载:在中国的柴达木盆地,科学家发现了一千万年前的荷叶化石,样子和现代的中国莲非常相似;在日本京都和北海道,科学家发掘出了二百万年前的莲化石,也跟现代的中国莲相似。与此同时,看到苏联植物学家《古植物学》一书。于是知道,目前所见最早的荷花化石,分布在北半球的白垩纪地层中,说明只是局部气候和地质变化,令那片荷花遭遇了一个意外,而非物种的灭绝。由此,我更加笃信,荷花的生命,绝对有一种超自然的神力,因为自从地球上有了荷花,她就一直寂寞而顽强地盛开着,自从人类遇见了荷花,她就不曾离弃过,也从未消失过。
之后再去网上搜索,我看到了更多的荷花化石图片,或是一丛似凋未凋的荷花,或是几片张开的荷叶,像人工雕刻似的嵌在古铜色石面上,有一种让我心动的枯寂之美。只是,那些图片没有说明化石的出处,只标注了化石的拥有者,或为上海自然博物馆,或为文物考古,却没有具体的文字介绍。此外,还看到几张海荷花化石图片,拥有者为博物馆馆藏。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海荷花,想知道它跟荷花究竟是什么关系,然而在百度打出这几个字,大多是拍卖信息。
写到这里,便想对拍卖者说,每一片化石的背后,皆掩有万古历史,拍卖而无文字说明,对天地人文,都是一种无礼。更何况,穿过侏罗纪和白垩纪的荷花,曾有亿万年的时光独对这个苍茫的世界,最早的陪伴者是蜜蜂、蝴蝶和鸟,而不是迟到的人类。
所以,在古老而神性的荷花面前,迟到的人类永远要躬下身去,闻着远香,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