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那堵墙
曾有一位姑娘的问题，格外让人……
文学讲座的惯例，最后要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与听讲人“互动”。讲座一般对社会开放，听讲的什么人都有，提的问题也五花八门，有些跟文学并不搭界。
曾有一位姑娘的问题，格外让人感兴趣：她爱上一个还没有成名的网络作家，但那个人写小说下笔千言，天花乱坠，却不会给她写情书，发微信总是非常简单枯燥。
我想对她说，发微信能写多长，现在写情书也有点过时了，再说，写情书只给你一个人看，没有点击量呀……想想自己要充当的角色，便忍住那些想开的玩笑话，努力搜索枯肠要表达得严肃一些：作家是职业写作者，但作家也有写不了或不想用写作表达的时候。作家写不出来的东西，也许正是最沉重和最值得珍惜的。人们很容易觉得作家要想表达什么是极其容易的，而写得太多，很容易让人分不清是在创作还是在生活，是真话还是虚构。
一个正常的女人，有着所有正常女人应该有的向往和需求。问题出在如果太丰富，想有不同寻常的爱，又想有正常的结果，这就难了。世间许多刻骨铭心的爱，是没有结果的，因其没有结果反而能受用终生。一旦有了结果，很容易变成柴米油盐、鸡零狗碎，所向往的爱，就会渐渐冷却，然后是淡然、漠然。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就是被习惯和责任取代。许多人甚至连这样的结果都得不到，由失望而争吵，最后分手，连同过去的许多美好也随之葬送了。
关于爱情的大道理，经典作家说得太多了，很难讲出更新鲜的话。最欣赏陈寅恪先生的爱情观，他说，爱情有五等：第一，“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第二，“与其人交识有素，而未尝共衾枕者”；第三，“则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第四，“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第五，“随处接合，惟欲是图，而无所谓情矣”。我想，当下有些人，享受第五等爱情，却要求对方有前三等爱情的精神境界……
话题一扯开，干脆笼统地谈一个女子苦恼的根源，即只认为爱就该亲密无间，忽略了一对男女的爱中间，是有一堵墙的。正是这堵看不见的墙的存在，才有了陈寅恪先生所说的“前三等爱情”。
所谓“墙”，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存在。最初的犹豫不决，皆源于对这堵墙的无奈和恐惧。当爱足够强烈的时候，就看不到这堵“墙”了，看到了也不在乎。当心里有了委曲感，害怕自己所经历的爱不可能有结果的时候，那堵“墙”就凸现出来，变得不可逾越了。而且这堵墙，还是玻璃的。呵护得好，擦得干净明亮，像没有墙一样。一旦弄脏甚或碰撞出裂纹，就再也难以弥合得完好如初。
当初选择爱时，就应该也选择了对方这个人和他的生活方式。为什么爱了一段时间，甚至在一起过了很长时间的日子，才会觉得不对头，乃至一阵阵地感到对自己不公呢？不一定都是对方变了，变的，也可能是自己，外在和内心都有了相当大的压力。
人，不光需要爱，还需要别的，特别是需要一种能存放爱的堂堂正正的形式。因此，爱而不能结合的人，关系总是非常脆弱。感情不够强大和粗粝时，就变得敏感多疑，容易为一点小事破坏整个情绪。破坏后，修复得还慢。不再像以前那样，即便是电闪雷鸣，很快也能云开日出。
无论多么牢固的感情，也经不住抱怨，抱怨就是在给自己的爱砌墙。当相处变得被动和无所适从，心中没有底，完全听凭情绪的驱动，感情就变得危险了……
我越说越空泛，这样“空对空”地聊下去，如何收尾呢？最后，还是要把话题拉回来：爱中间有堵墙，是我听了恋爱中的姑娘在感情上还有这么多苦恼，临时想出来的词儿。不记得经典作家，也就是会写情书的那些大家，以及各类爱情专家们，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说法。
我建议，那位姑娘理智地掂量一下自己的爱情，有没有墙？有墙也不怕，一，是彻底清除；二，是学《西厢记》里张生的办法，翻墙而过；如果前两条做不到，还有第三招，惹不起躲得起，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得是，不可死撞南墙，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按陈寅恪先生的教导，去追求前三等爱情。
不管结局如何，实实在在地爱过一次，都比从来没有爱过，要幸运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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