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走一片云彩
上午9点的阳光，照进办公室里，一切熟悉的办公物品和设施包括童蓓蓓自己，都静物般地静默在阳光的照射中。她特别需要这样的静，在静中好好安顿一下心情，好好清理一下还没收拾好的东西。
小王下基层了，两个人的办公室里，只有童蓓蓓一个人了。10年前，被提拔为正科级党群办公室主任时，这间办公室属于她一个人。中央实施八项规定后，把小王安排进来，她的办公面积才符合规定标准。一晃，在这个办公室办公10年了。10年间，童蓓蓓再没有往上进一步，而年龄却匆匆地长上来了，年过半百，她52岁了。
两天前，公司领导与退二线的科级干部进行了集体谈话，散会后，大家都沉默不语，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童蓓蓓，她知道这目光里的内容，按公司规定女科级干部50岁退居二线，她却多干了一年半，那目光里闪动着嫉妒和不满，实际上也是对这种提前退居二线的制度有怨气。童蓓蓓到年龄要退二线时，赶上公司组织两次大型会议，鉴于她的能力，公司领导没有安排她按时退下，其实是让她埋在材料堆里多受累了一年半，她并没有什么优越别人的感觉。
退二线，与退休没什么区别，也是离岗回家，只差到了退休年龄领取一个退休证而已。退二线，也是工作生涯的结束。今天是离别日，晚些时候，童蓓蓓就将离开这间坐了10年的办公室，离开这座工作了30年的机关大楼。
在阳光中环视办公室，平时熟视无睹的所有，此刻都忽地亲切起来，心里涌起酸酸的伤感。闭上眼睛，仰靠在座椅上，眼角渗出了泪滴。唉，一晃就年过半百了，人生匆匆，白驹过隙啊。大学毕业那年，被分到这个机关时，她刚22岁，芳龄芳华。当青春像花一样栽种在机关里，她自信她的青春会是一朵盛开的花儿。先是在团委组织的演讲活动中，她风采夺人，很多人认识了她。后来，她工作的党群办公室安排她写一份事迹材料，她把这个材料写得文采飞扬，自信满满。讨论这个材料时，办公室的人都沉默了，她以为是写的不同凡响慑服了大家，以为就像参加共青团演讲那样，她的青春才气又灿烂了一回。其实，沉默是不好说，或者不屑说。后来，主任把大家的沉默说破了，他说：“写的很有激情，也很有文采，但太过于书生意气，辞藻也太华丽，这是材料写作的大忌。不过也没什么，慢慢磨练吧。”讨论的人散了，放在会议桌上的材料，成了几页可怜兮兮的废纸，童蓓蓓也如同被浇了一头冷水黯然在那里。那些日子，她情绪很低落，感觉她面对的机关很深奥很迷茫，原本要像花一样盛开的自己有点蔫了，青春美丽的面容也笼罩了愁云。有人提醒她，在机关里凡事不能太书生意气，不能太锋芒毕露，尤其写材料不能突破固有的模式，要把你的才气锐气掩盖在那个模式里，要用心体验，改变自己。渐渐地，童蓓蓓领会了这段话的含义，然后褪去了锋芒锐气，圆润世故地融入机关，把材料也写得入门上路了。时至今日，那个文采飞扬的材料还保留在电脑里，她很珍惜它，把它视为转变人生的一道分水岭。她怀念那时的书生意气，也感念那个材料带给她的蜕变。
窗台上那盆月季花，正开得艳丽，在阳光中灿烂。把目光停留在这盆花上。唯有此花开不厌，一年长占四时春。快50岁时，苏轼的这句诗，让童蓓蓓偏爱上了月季花。月月开花，总有春意，正好为将近知天命的人生注入了花的鲜艳和活力。她已和小王交代了，继续让月季花开放在办公室里。今天也要和这盆花分离了，真是有点舍不得，即便花是她买的她养的她钟爱的，也得割舍了。人走了，就要走个干净利索，这是比花更美的离开。
红彤彤的月季花，娇艳动人，她要多看一会儿。
童蓓蓓的容颜，还犹存着花的韵致。年过半百的沧桑，并没有在她的肌肤上留下老的痕迹，现代生活的富足优渥，使她保养得还似少妇一样年轻，只是言谈举止皆是沉稳老道，充满职场人的特有气质。有人说童蓓蓓长得像影视明星左小青，她的确是个不老的美女。她看花，花也看她，人面桃花相映红。
小王说，他想张罗大家聚个餐，欢送她一下。童蓓蓓坚决拒绝了，同时也拒绝了机关里其他人的约请。她想，退下了，就是工作生涯结束了，就是偃旗息鼓了，就该安安静静地离开，没必要搞得兴师动众，也没必要还硬撑着那个虚无的面子，好像人缘多好，弄出一场场难舍难分的假象。其实，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清醒。她曾参加过同级领导和上级领导退居二线的聚餐，给她的感觉多是虚假的赞美，不得不说几句好话的无奈，而聚餐基本是大家凑份子请退下去的人，这就更增加了一些人的无奈，她亲耳听人说过这样的话：“退就消停的退下去呗，还整那些热闹的形式有啥用呢？纯属是虚张声势，没事找事。”虽然话说的有点刻薄，但也道出了有人反感这种事的心理。而有些乐此不疲、乐在其中的人，退下去后，受到了冷落，又怨天尤人，喋喋不休地愤恨世态炎凉，人情冷漠，好像他多么无辜可怜似的。没劲，实在是没劲啊。既然人走茶凉，又何必搞那种虚荣的形式呢？退了也是人生的又一个全新开始，何不相忘于江湖呢？童蓓蓓头脑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开始清理所有积攒的材料、资料、笔记、各种荣誉证书，把它们分门别类地摞在地上。每拿出一份材料、一本笔记、一个荣誉证书，都会浮现一幕幕有痕迹的过往，虽说已是过眼烟云，但往事也如歌啊。30年了，这些堆满地的材料、资料、笔记本和荣誉证书，都承载着她曾经的辛勤、优秀和业绩。在这个离别的日子里，静静地看着它们，怎能不感慨，怎能不伤怀呢？感慨，伤怀，都是她一个人默感于心，就像她总是一个人承受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一样。
看着地上多得超出想象的旧物，童蓓蓓轻轻地叹息一声，搓搓劳累的双手，然后坐到办公桌前，准备清理电脑。
之前浇过水的月季花，仿佛又翻开出一层花瓣，溢出淡淡的芳香。童蓓蓓闻到了花儿的味道，抬眼看去，笑靥如花。目光转回到电脑时，她们一家三口的合影，闪亮在电脑屏幕上。看着照片里老公、儿子和自己一家三口人的幸福笑容，她也禁不住笑了。儿子在读博，儿子的优秀是她和老公最大的欣慰和骄傲。过去的时光，电脑里的这张合影，给过她太多温暖和力量。这么多年，她能努力做好工作，很大程度上是这张合影给她的动力。工作中有压力、有不公、有委屈的时候，看着这张合影，心就暖了，所有的烦忧苦闷就被融解了。看照片的眼睛含泪时，鼠标点击了删除，一家人的合影瞬间消失。电脑里所有的文件，从删除这张合影开始，都将不复存在。这也是童蓓蓓干净利落离开的一个环节。
虚掩的门被悄然推开，像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涟漪，安静中的童蓓蓓感觉到了，侧目看去，是行政办的肖主任，他人高马大，几乎占满了门框，一时间他好像要说什么，欲言又止，脸上的肉僵住了，极力挤出的笑扭曲了脸，然后转身离开了。肖主任的出现，童蓓蓓很意外，他高大的身躯形同一面墙堵在门口，猛然间也给了她一种压抑的不自在感。肖主任曾经暧昧过她。那时她还是一个普通的干事，他是从上级机关调来的她的第二任主任。有一段时间，她感到他处处都异常地对她好，尤其在材料的写作上，格外关照她，不仅主动为她提思路，还殷勤地为她逐段逐句地修改。他对她的用心和耐心，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领导关怀。有一天下午，肖主任让她去他的办公室，议一议她写的一个经验材料，这个材料很重要，她不得不去。肖主任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然后谈这个材料的思路、提纲、事例选择以及体会的要点等等，其间多次征求她的意见，和蔼有加地问：“你看这样行不行？”并用深情的目光盯视她，她也只能回以点头示意。肖主任不断喝水，滔滔不绝，一直谈到下班后，机关大楼里几乎就剩他们两个人了。仿佛这正是肖主任等待的时机，他把话题悄悄地转到童蓓蓓个人进步的事情上来，他说办公室要提一个副主任，说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会为她的进步做出努力。童蓓蓓发现，他说这个事时，显得有点紧张，眼神里掺杂着渴望和胆怯，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碍着面子，童蓓蓓没有马上离开。之后，肖主任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似的，灼热在她身上，灼得她很难受，也很害怕……不能再碍面子了，必须得马上离开，她说了声“太晚了，我得走了”，迅速离开了这个令她慌乱的办公室。
很显然，肖主任暧昧她，要出轨她，他是有家室的人，童蓓蓓也结婚了，她很反感他对她的好里暗藏的不轨和卑鄙，她有意疏远了他，他也敏感地感到了。好在童蓓蓓把这个事及时遏制了，没传出那种人言可畏的绯闻。她仍然一如既往地钻心于工作中。童蓓蓓很清楚，一个漂亮的女人，如果没有工作上的能力，那漂亮就会堕落成一种灾难；不把握好自己的漂亮，一味沉迷漂亮本身的诱惑上，那漂亮就只能沦为低级的诱惑，令人不齿的祸水。她必须得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唯有自身的本领和能力，才会使她的漂亮有内涵，受人尊重，这是一种本分，也是一种坚持，而坚持尤为重要，坚持了，人格就会主宰漂亮。
后来，肖主任调到行政办任职了，童蓓蓓也凭自己的工作能力，还有自身的本分坚持，通过了组织部门的考核，被提拔为党群办公室副主任。她在副主任位置上干了5年后，到42岁，也没能扶正提正科，扔下40奔50，童蓓蓓也就无心仕途的进步了，就想安安稳稳地干到50岁退居二线。事实上，5年间，她有过两次扶正的机会，却都失之交臂了。她知道其中的原因，公司班子里某领导也对她也有过暧昧，她同样敬而远之，行端走正自己，某领导不高兴，她便原地不动。漂亮成了她的烦恼，坚持一个漂亮女人的原则，很熬人，也很苦闷，她一度怨恨自己的漂亮，暗自流下了委屈的眼泪。而她天生丽质，无法改变自己的漂亮，唯有坚持自己的品行，走正自己，才不会扭曲人格，不会把漂亮堕落成丑陋。童蓓蓓常常把苦闷的泪水咽进肚子里，用她的人格主宰自己的漂亮。
人间正道是沧桑。虽然童蓓蓓再进一步的机会来的晚了一点，但她坚持的人品正道，终究还是让她赢得了提拔的机会。就要过了42岁的时候，她被提拔当上了党群办公室主任。关于她的提拔，后来传出了一个颇有正能量内涵的故事：本来要提拔的也是一位女副科级干部，公司领导班子开会研究时，有人说群众对这位女干部有些负面微词。班子会上出现这样的异议，提拔她的事也就暂缓下来。相比之下，主管组织人事的领导提到了童蓓蓓，说她工作踏实有能力，为人正派，群众口碑好，班子主要领导说，提干部就要提这样的人，组织部门立即考核了童蓓蓓，很快她就顺利通过了。
任职主任后，童蓓蓓走进主任办公室里，想到这个办公室肖主任也曾用过，心里滋生了一种厌恶感。于是把办公室彻底打扫了一遍，感觉所有的干净都符合了她的内心，才坐进办公室开展工作。这一坐，转眼便是10年。
刚才被肖主任推开的门还敞开着，门口似乎还留着他扭曲的笑脸，童蓓蓓重又把门虚掩上。看来肖主任还为他曾经对她的暧昧心虚呢，那还来干什么呢？来了就大大方方告个别呗，毕竟是很多年的同事了，又都是一把年龄的人了，还有啥不好意思呢。不过也难怪，那终究是一种见不得人的不轨。不想他了，事过境迁了，今天的离开也包括与这种往事的告别。
继续清理电脑，办公室里依然寂静，手指点击鼠标的微小声音，像丝丝雨滴落在电脑旁。
办公桌上的电话像按下了暂停键，也和屋子里的安静一样一上午没有动静，或许大家都知道她退下了，今天又是她的离别日，都不想打扰她了，但愿如此吧。倒是手机来了六七条信息，都是“童姐或童主任，很留念和你在一起共事的时光，衷心祝福你开启人生更美好的新生活”内容的话语。此时此刻，能接到这样的信息，她毫不怀疑对方的真情，心里涌起一股股暖流，几乎秒回了每一个发来信息的同事：“谢谢，特别感谢！我会想你们的！”同时送上三个抱拳和三个握手的符号。她心里热乎乎地想，还有人留念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她感到很满足，也很感动。
一上午过去了，有点累了，从座椅上站起来，伸了一下腰，看一眼腕上的表，到吃午饭时间了，童蓓蓓没有像往常那样去食堂吃饭，从包里拿出一盒方便面和一袋玉米肠。不去食堂吃了，今天是离别的日子，去了会遇到很多不自在，人家见到你不得不说点啥，不说话对方和你都不舒服儿，那就避免彼此的尴尬吧，别因为自己打扰人家，让吃饭的人像平常一样平静的吃吧。泡上方便面后，童蓓蓓静观窗台上的月季花，花儿也静观她，彼此都流露了心照不宣的难舍之情。缭绕鼻际的泡面味，打扰了她与花的恋情。
机关大楼里进入了午休时间，满楼安静。童蓓蓓给收破烂的人打了电话，提醒他上楼时一定要轻点，别打扰了午睡的人。满地要处理的东西装了两大丝袋子，被收破烂的人趔趔趄趄地扛走后，童蓓蓓长舒了口气，唏嘘一地的杂乱可下清空了，也忽然感到一阵的失落和忧伤，那当作破烂扛走的东西，其实是她几十年的工作生涯呀。两大丝袋子，揪心啊。还有在电脑里每删除一个文件，就像是从一棵深秋的树上掉下一片秋叶。自己多像深秋的树啊，工作生涯到头了，树叶也掉光了。就算告别的再决绝，一时间也是满心的悲秋伤怀啊。
文件还像秋叶一样落地，点击鼠标的手有点酸了，甩了甩了手，缓解一下酸疼，也平复一下心情。
虚掩的门又开了，出现的人不像肖主任那样占满了门框，而是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有点鬼鬼祟祟，黑白分明的眼睛把她的窥视和躲闪表露得清晰明了。很快，探出的头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缩回去，人走了。可能是没想到童蓓蓓在办公室，或者就是想偷看一下，结果看到人了，又不知如何是好，走为上策。童蓓蓓知道她窥探的心理，她是档案室的副主任，童蓓蓓快到50岁时，公司基本确定提拔她任党群办公室主任，只等童蓓蓓退居二线，她即可提升正科级顶替童蓓蓓的位置。出乎她和童蓓蓓意料的是，到了50岁，童蓓蓓并没有正常退下来，这个副主任很郁闷，很焦急，害怕提升的时间拖长了有变故，等待对于她是一种潜藏险情的忧虑和煎熬。童蓓蓓知道占位置不走是招人恨的，她几次请示退下，公司领导说忙完了眼前的大型会议再说，可是忙完了这个会议，又来了一个会议，她退二线的事一下拖长了一年半。在焦虑中等待的副主任，私下里说了童蓓蓓许多不好听的话，她迫不及待得有点心理阴暗了。童蓓蓓理解她，也就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事实上，这个副主任才35岁，却已经把升迁的事看得比泰山还重了。终于给她让出了位置，童蓓蓓为她也为自己长出了一口气。再向办公室的门口看去，感觉那个探出的脑袋还在门那儿，童蓓蓓笑了笑，继续清理电脑里的文件。
下午三点多了，电脑清理干净了。她又有点累了，向后靠在座椅上，仰起姣好白皙的脸，放松自己。裸露的颀长的脖子并不那么姣好了，略显松弛了，女人的脖子仿佛是女人年龄的晴雨表。手机来了一条信息，是老公问几点接她，她说6点吧。她想这个时候正好是下班后的半小时，她可以不与大楼里的人碰面，悄然离开。
在座椅上歇了一会儿，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伸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把自己从所有的工作群里退出。退二线了，就是离开单位回家了，一切工作上的事都与己无关了，应该自觉地退出再不需要自己的工作群，没什么好犹豫的，也要干净利落。然后伸手拿过一张纸，写下这样两行字：
小王，我把积攒多年已经没用的资料什么的都处理了，总共买了206元，放在这里，见后请做工会会费上缴吧。谢谢！童蓓蓓。
又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该做的事，想到了还有钥匙，她把办公桌抽屉的钥匙、三个卷柜上的钥匙、办公室的门钥匙，统统归拢到一起，分开摆在办公桌上。又想了想，应该把办公室清扫一下，先扫了地，又擦了桌子和所有的物品，屋子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了，这回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做得就像这屋子一样干干净净了。好了，也快到该走的时候，她感到这样清清爽爽地走，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也是她性情人格的使然。
看一下腕上的表，还有10分钟就到6点了，这回真的要离开了。她眼含深情，环视办公室里的桌子、椅子、电脑、卷柜、复印机以及桌上的文件、报纸、笔筒、台历等等，此刻这些从无感觉的东西，都使她鼻子发酸，眼睛发热了。后来把含着泪光的眼睛，移到窗台那盆月季花上。开了一天的花朵有点暗淡了，失去了艳丽的光彩。花儿的失色，更加重了心的忧伤，眼里的泪光变成两行泪水流了出来，滴落在刚刚扫过的洁净的地砖上。手机又来信息了，老公告诉她，车已停在楼下等她。她强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拿起包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的心又是一阵酸楚。本想干净利落地离开，办公室里却留下了她的泪水。
走出机关大楼，再回头看时，她情不自禁地挥一下手，想到了徐志摩的“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诗句。此刻这句诗，正好表达了她这一整天的告别心境。
不带走一片云彩，离开这座工作30年的大楼，一瞬间还是难以抑制地眷恋起大楼里的人生岁月，那里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甚至勾心斗角，都成了一时间难舍的怀恋……她很不理解自己，本不该流连忘返，干净利落地转身，却又总是牵情挂意，伤感萦怀。
老公走上前迎她，满怀离愁别绪的童蓓蓓，顷刻间好像委屈的孩子扑进老公的怀里。老公拥着她，打开车门，把她送进车里。开车的时候，老公看她仍是一双泪眼，温情而坚定地和她说：“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童蓓蓓又像孩子一样迅速点点头，冲车外的大楼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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