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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晓告: 城中记（组诗）

晓告晓告作品集

2023-06-26抒情散文晓告

◎河流每个人一生至少会亲近一条河流，就像我们亲近长江黄河黑龙江钱塘江澜沧江黄浦江嘉陵江珠江淮河京杭大运河就像美利坚亲近密西西比河伦敦亲近泰晤士河就像埃……

◎河流

每个人一生至少会

亲近一条河流，就像我们亲近

长江黄河黑龙江钱塘江澜沧江

黄浦江嘉陵江珠江淮河京杭大运河

就像美利坚亲近密西西比河

伦敦亲近泰晤士河

就像埃及人亲近生命之源尼罗河

印度人亲近喜马拉雅的圣水冈底斯河

每个人一生至少会

爱上一条河流

它可以是大江大河，干流支流

小溪、小渠、小塘、小浜、小桥流水

每个女人

都是一条金色河流的源头

她经过和浇灌我们一生

有时是姐妹；有时是爱人；有时是母亲

更多时候我们称呼她: 祖国

◎石头记

小时候我光着脚，像一小块顽石

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花生地

遥想城市——那里曾经是乡下人的天堂

而那时，农村却卑微如城市街道上

坑坑洼洼的垫脚石

四十年后我们端坐于摩天大厦旋转观光厅

回望农村——

一边滋生出城市客居者籍贯模糊的乡愁

一边又发自肺腑的莫名感激

哦，奇妙的城市，多么像一块磁铁磨刀石

而我们早已被打磨成一块块棱角分明

不停自转的金刚陀螺石

◎风景

每天步入地铁换乘站隧道

仿佛莅临蚁人星球神秘地下宫殿

它以辉煌的光环

照耀最现代的一代人

你似乎总能遇见一大群熟悉的乘车人

——庞大的发光体，理想主义者

而他们无疑又都是你

从未有过任何语言触碰的陌生人

有时你会刻意摘下近视眼镜

模糊的视觉，让擦肩而过的行路人

以及单调的日子

幻化成万花筒里瑰丽的风景

有时你又像一位孤勇的共享单车骑手

在时间与命运的变速轮齿上

以一己之力

试图踩动，连接生存法则的驱动链条

◎入冬令

当你将耳朵躲进城市舒适的被窝

依然还能听见风声

不用怀疑，这的确是呼啸的一夜

当你辨认出风来自北方或更北的西伯利亚

雨便时缓时急，没完没了，紧随其后

这，又是沉降的一夜

你熟悉的江南就这么被宣布进入了冬季

没有雪花，也没有供暖设备

只有让人难熬的冷，钻入骨头的湿冷

你若没有足够勇敢与忍耐

不可久居人间天堂，这临江靠海的苏杭

你可能会被新思想像垃圾一样分类、降级和淘汰

然后，你还被会负面情绪这个面试官

像削苹果一样，一层一层剥开皮肉

哦，你必须呐喊，喷出火山——

熔断，入冬以来这第一刃冰冷的刀锋

◎等雪

在江南等候一场像样的雪

是奢侈的；

如同发呆的人，立于湖边

奢望一场爱情

人间的盐，已在北方大雪纷飞

而像盐一样咸和细碎的

晶粒

藏在南方的体内

此刻，我执拗地坐在阳光午后

等候一场大雪

那个失恋的人，也在湖心岛上

固执地等待着

一句，比盐粒还要咸的承诺

◎槐花树下

经过一条小马路岔道口

黑黝黝路面上铺满了白色花瓣

暗香让鼻腔和思维沉醉——

一棵槐树，站在另一棵槐树身边

它们身披罗纱，头顶花冠

仿佛展翅的白鹤独秀于行道树列

然而，我遗憾地发现——

未有一位中年人在槐花树下驻足

环顾繁杂半生，我们何曾敢为某次心动

留下，哪怕仅仅是深情的一瞥

◎魔铁

像打开一本书，渐次翻阅夜晚的酥胸

穿过云层，从舷窗向大地鸟瞰

群星在海水中闪烁——

再低一些，你终于看清那是城廓的灯霓

铁，铸就的魔方，屹立大海西岸

星球东方。有无形的手转动色彩与秩序

将棱形、矩形和圆柱体不断重新排列组合

光影中。你打开导航——

无法确认自己，戏中人，匆匆看客

你们或许都是主人。当我们从天空降落

乘上公交，地铁，的士，私家汽车或共享单车

我们亦是临界过客。当你们再次起飞

冲上繁星璀璨的银河，隐没其中——

当音乐与歌声从旭日边缘霞光里溢出

大海将一排排波浪，涛声，灯火与船影，一一收回

又以一个个破败、枯萎的泡沫，重塑浪花

前赴后继，赶往杭州湾、钱塘江——

我看见海市蜃楼在大雾白茫间时隐时现，渐行渐远

◎晨光曲

在熙攘的大街上你想到的

当你真的老了

你的心灵

是否会继续选择纯洁的友谊*

周六早晨，当我再次翻开

辛波斯卡

叶芝、狄金森……

一缕阳光，照进了我家的窗台

太阳一路向西，将经过

波兰，维斯瓦河

经过爱尔兰，班恩河

最后抵达，北美密西西比河

明天，我们还会在上海的

苏州河畔

汇合

开启，又一日轮回生活

注: 引自诗人辛波斯卡、叶芝、狄金森的诗句。

◎摆渡人

地铁一号线，

仿若永不疲倦的大江大河。

日日在人海中泛舟，

风口不用很大，

足以让一些人随波逐流。

地铁站台——

宛若季风中的候鸟岛，

乘车人——飞起，又降落。

许多时候你刚逃离人潮漩涡，

而不远处似有更大的火山突然喷发；

熔浆夹裹着高温脉冲，

在每一处道口回旋、打转、翻滚、

倒灌；炙烈如尘世，灾与难，无孔不入。

回首这一生——

哪一段未经历惊涛拍岸？

我们乘车人，恰似在沸腾的幻象上，摆渡。

◎岁月齿痕

日光灯像繁星，

在每天必经的大理石地板上打滑，

现代文明在地铁广告牌上月月推新。

每一天，你把现代的自己从一条隧洞

摆渡到另一条隧洞。

这网状铁轨，如同扎根泥土深层的动脉，

静脉，毛细血管——

男人、女人献出精血，

支撑起地面之上摩天大厦，光，和梦想。

每一天，你从体内抽取一根肋骨，

从远古母系氏族的源头寻找一个支点，

撬动岁月，苍老且鲜亮的齿轮。

最后你将命运轴承磨损成一捧金刚砂，

安置于郊区斑驳的旧厂房。

任飓风肆虐，吹不散——

这紧抓泥土，刻入地心的履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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