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云
太阳明晃晃的,直照人眼。大街上热哄哄的,行人并不多。
时值浅秋,快九月中旬了,再有半个多月就是国庆节,大武汉的天气还是那么炎热,跟夏天没有区别。
北方地区,则是秋高气爽。白天不热了,早晚有点凉,在穿衣着装上,已然是秋装加身。
身在武汉的云儿,她还穿着短袖,短裙,依然是夏天的打扮。
一
云儿个子小巧玲珑,只有1.60米的身高,皮肤雪白,双眼皮,大眼睛,五官很精致,非常耐看,长得和好莱坞超一线人气女星凯拉·奈特莉有点相像和神似。
恰巧,云儿也很喜欢看那部电影《傲慢与偏见》,其中的女主伊丽莎白,就是凯拉奈特莉主演的。如果不是有人这样评价她,她都不知道,自己还真和那个大明星有一点相像之处。其实以前也有人说过她像电影明星,只是她自己不觉,也不以为然。
虽然她马上就要满二十七岁,可她看着还像个大学生一样清纯。略施粉黛,眼睛里透着热情清亮,一笑起来,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显得特别甜美。
她正匆匆走在大街上,手头有好几件事要办。
云儿这段时间忙着筹备自己的婚礼。从大学时期就和男友欧阳相恋四年,至今和欧阳已经度过十年爱情长跑的他们,马上就要进入神圣的婚姻殿堂。
很多事都在等着她亲手操办,爱人欧阳忙事业,无暇顾及。不过,遇上有事,只要云儿一个电话,他仍然会丢下手上的所有工作,飞奔而来报到。
云儿心疼他,所以凡事尽量自己去处理解决,不想让欧阳劳累奔波。他为了两个人幸福温暖的小家,一直在努力打拼。
走在江边,手机忽然响起来。一看号码,居然是爸爸打过来的。平时云儿很少和爸爸联络,家里一般都是和姐姐交流多一些。
“云儿吗?我是爸爸。我现在在江汉酒店,你有空吗?能过来一趟吗?或者我去找你,你在哪?”接通电话,不由分说,爸爸就一古脑说个不停。
云儿愣了一下,自己已经多年没见爸爸了,远在北方的爸爸什么时候来的武汉?事前谁也没告诉她呀,姐姐也没给她说过。是不是他听姐姐说了,自己国庆要结婚的事,才赶过来的。
“哦,那你在酒店等我吧,我离那不远,半小时之内能到。你住几号房间?”
“好好好,我在18楼,1808号房间。”
“知道了。”
多年未露面的爸爸,忽然现身,让云儿一时措不及防,不得其解。自己上大学那几年,他除了定期给云儿打生活费外,从来不多过问一下,云儿怎么样了。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忙工作,爸爸也忙着挣钱,对她也是一直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怎么忽然来到自己的城市,估计跟自己要结婚的事有关。本来是要通知他的,可云儿还是只给姐姐说了,让姐姐转达,自己并没有给爸爸详谈。毕竟,两父女,实际上,多年不怎么联系,很多事也不交流,已经有些疏远,有点形同陌路。
二
电梯停在18楼,在酒店房间,云儿看到了多年没见面的爸爸。云儿的爸爸张来顺,看到二女儿云儿,表情有点不太自然。
“爸爸听你姐说你准备结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来一趟,帮你筹备一下婚礼。”爸爸脸上略带尴尬,似乎有点惭愧之色。
云儿看着爸爸,多年不见,他比以前苍老多了,脸上皱纹横生,头发花白。云儿知道,她的两个亲弟弟,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三个儿子,都需要爸爸大量的金钱储备。
他在拼命的挣钱,整天除了挣钱就是挣钱,他要给他们操心,以后要一个个买房子,结婚成家,将来的负担还大的很,根本看不到尽头。
云儿听姐姐说过,后妈还一个劲的给爸爸闹,嫌弃他是窝囊废,给不了她和她的亲生儿子更好的生活。对他前妻所生的孩子,也这看不惯,那不满意,天天跟他吵架,爸爸过的并不如意,几乎弄得他身心俱疲,无力招架。
再加上他前一段投资失败,手头拮据起来,听云儿姐姐说云儿和欧阳事业很有起色,其实云儿爸,是想找女儿和准女婿,寻求一些经济援助而来的。但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女儿和女婿,会不会帮衬自己。
过去他对云儿一直不管不顾,早伤透了云儿的心。云儿对那个家,早就失去了希望,除了偶尔和姐姐联系一下,再也没跟其他人有任何交集。
多年感情的淡漠,父女之间早已变得不亲近。现在的云儿,心里只有欧阳,她觉得,只有欧阳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唯一的依靠,别人,她谁也没指望过。
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云儿,看着愁眉苦脸,欲言又止的爸爸,想到爸爸这次来,其实多少也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心地一向善良柔软的她,不由得又动了恻隐之心。说话语气稍微柔和了一点,问爸爸家里怎么样了。
云儿的爸爸终于鼓足勇气,对云儿说:“如果,你们手头宽裕的话,能不能先借我一笔钱?我需要一笔资金周转,等我赚了钱立即先还给你们,利息照付,你看行吗?”
看着比实际年龄苍老那么多的爸爸,她才明白。原来,爸爸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结婚而来,还有点他自己的打算。
看着这个本该是自己最亲的人,现在,却变得遥远而陌生的人,云儿心里也有些堵得慌。她本不想管他的事,可是毕竟,这是给了自己生命的人。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自己。
自己还是读过大学,念过多年书的新一代,哪能跟这样思想落后的旧时代大老粗,一般见识。
唉!云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像小时候一样,她曾经也爱叹气。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悠悠过往,旧事重启,一下子涌上心头,云儿的心,又飞回到那个久远的年代……
三
五月,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满山遍野都是槐花的香味。山里早晨的空气好,吸一口,清新好闻,略带着槐花的清香。
一块北方特有的巨大光梁石头,横卧在两座房屋之间。石头前面那座院子,是小西村支书张来贵家;后面那两间房屋,则是他的爹娘,以及和爹娘住一个院的三弟家。
清晨七八点钟,一早上去地里干活的人们,陆续开始回家了。
该是吃早饭的时候,老张的三弟媳,怀胎十月,此时却正在生孩子。
老张他娘,裹着小脚,一扭一扭的,急匆匆的过来,她嗓门大,喊他的大儿子:“贵,过点的,你三弟媳马上要生了。你赶紧去,给她把赤脚医生喊来。”
“知道了,娘,我这就让人喊去。”
老张那边忙派人去喊,这边,屋子里忙做一团。老张的三弟张来顺,平时不在家,他在外面上班,休班才能回来。家里丢下个小媳妇,头胎已经生了个女孩,这是第二胎,全家人就盼着是个男孩呢。所以,一时间,大家都来帮忙,屋子里挤满了人。
大哥村支书老张的媳妇,二哥的老婆,张老三的两个姐妹,一屋子的女人,还有他娘,团团围绕着张老三的媳妇,给她打气。
“别怕,弟妹,你又不是没生过,这第二胎可比第一胎好生多了。”
“就是,三嫂,别怕,一会就没事了。这下俺三哥回家,看见你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别提有多高兴了。”
女人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没等喊来赤脚医生,就听见屋子里传出“哇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孩子没咋折腾,顺顺利利落了地,也没让她娘受罪。
“生的啥?”屋门外面院子里,张老三的爹在问话。
“爹,是,是个女孩……”传出有点迟疑,喏喏低低的声音。
“哼!”张老三的爹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四
那个叫云儿的女孩,就这样来到了人世间。从一出生,似乎就没人喜见她,就因为第二胎的她,是个女孩。
在那些山村里,女孩不受待见,小子最受欢迎。因此,云儿自降生以来,还不知道,她的命运注定变得悲催。
云儿后来学会爬了。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危险,兴奋地只顾爬来爬去,想快点认识这个世界。
有一天,她爬着爬着,从石崖上一下子跌落到石崖下面,她奶奶转个身的功夫,没把她看住,云儿就自己爬出了院子。那院子下面,就是落差好几米的石崖。
云儿的哭闹声,在清脆的山谷里回荡,哭得撕心裂肺。崖下那户挨着最近的王姓人家,听见了哭声,出来一看,发现了挂在石崖边小树枝上的云儿,吓了一跳:“哎呀我的娘哎,老张家的孙女掉下来了!”
“快点快点,赶紧去给够下来。”
大伙一起来救援,幸运的云儿捡回了一条命。对此,云儿一无所知,直到多年以后,邻居无意间提起,云儿才得知竟有此事。她也为自己的幸运自我感叹:“幸好没事,否则不会有今天的我存在。”
云儿的弟弟比她幸运多了,弟弟比她小三岁,就在她刚有一点记事那年,弟弟出生了。云儿的爷爷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也没抱过她一下,随时板着脸,却经常抱着她的弟弟玩,看不够,拿她弟弟当个宝,这让云儿很羡慕。
云儿的爸爸妈妈,虽然表现的没有那么明显,但看得出对她也有些失望。他们似乎更喜欢第一个孩子,云儿的姐姐,虽然也是女孩,那毕竟是头胎。他们也非常喜欢弟弟,毕竟是男孩。好像只有她,像是个多余的人一样,在这个世界里似有似无的存在。小小年纪,却让她很早就有孤单的感觉,只是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不懂那就是孤单。
云儿五六岁时,她常跟姐姐,爱爬到大石头光梁上,眺望那遥远的地方,隔着一条宽阔的大河,河那边又是高山。
唉,小小的云儿叹口气,小脑袋里在想着,河那边的山外,有什么?是什么样?
她给姐姐说:“等我长大了,我就走到山那头,去看一看外面是啥样,那里会不会住着神仙?”姐姐不以为然,撇撇嘴。
云儿仰头看着天空上的云彩,它们可以自由飘荡,多好,一定能看到远处的一切。
云儿想着自己也叫云,会不会有一天,也像天上的云彩那样,飘过大山河流,长出一双自由的翅膀,展翅高飞,去向远方……
五
这一天来到了,五年后,云儿的妈妈还想要个儿子,好凑成两儿两女。在生第四胎时,果然给云儿生下了一个小弟弟,但却因为大出血而去世了。云儿妈妈一直努力想为张老三再生一个儿子,结果儿子生了,云儿妈走了。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还有其他三个半大孩子。
考虑再三,张老三终于做出了决定,把云儿送了出去,只有她最合适,女孩。两个儿子舍不得,云儿姐姐已经十二岁,大些了,可以帮着干点活。只有这个倒大不小十岁的云儿,可以送给她姑姑扶养,反正她姑姑家有三个男孩,姑父就想要一个女孩,但姑姑已经不能生了。
从此,云儿终于走过了大河,翻过了大山,来到了遥远的山那边,很远很远。她就好像是一个物件,送给了别人,爸爸忙活着上班,家里需要有人管,没有人再在意云儿的死活。
走出大山的云儿,在山外边姑姑家呆了几年,那里是平原,没有高山大河,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
云儿由他们扶养,姑父对她还好,拿她当女儿,还给她买课外书。云儿很喜欢读书,经常痴迷在书的世界里,在书里找到了快乐。
可是她的亲姑姑,似乎从一开始,就并不喜欢她。她只喜欢她自己,对谁都无所谓的样子,就是对姑父,好像只是让他赚钱养家。她连对她自己的儿子们,也有些冷血,不高兴了张口就骂,只除了她最喜欢的小儿子,老是给小儿子夹菜,给他好吃的东西,但从来不会给云儿一口。
她对这么一个外来人,即便是她弟弟的女儿,她的亲侄女,也从来没有好脸色过,从来不给云儿说话,都是让姑父转达。要说也是冷冷的口气,满脸的嘲笑轻蔑看不起,从来没有叫一声她的名字“云儿”。
云儿以前对这个姑姑没有什么印象,因为离得远,这么多年很少有来往。没想到,姑姑如此冷漠,对任何人也都是这幅德性,除了见她对有些看起来有头有脸的亲戚,有过笑脸,整天一副待理不理的样子,好像谁都欠她的似的。不好亲近,让云儿很感怯懦,不敢主动给她说话,只有在姑父面前,云儿才敢说话。一有事,云儿总是给姑父说。
那次,云儿看到姑姑跟姑父吵了一架,姑姑摔门而去,姑父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看见他在跟谁打电话,听见他在电话里说:“唉!能怎么样?难道跟她离婚?都这把年纪了,凑合过呗。”
云儿很可怜姑父,但也不知道说啥好。哎,算了,都没有人可怜自己,自己哪顾得上再可怜别人去。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云儿的心里总是阴暗晦涩,觉得大人们的世界,也好不到哪去。自己的世界,更是阴云密布,灰暗惨淡。
六
久而久之,云儿变得越发寡言少语,她偷偷哭过很多次,无人知道。她不再说话,每天闷闷的,只做事,干家务活。
生火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买早点,洗碗,买菜,买面,打酱油,学习,写作业,看书,上学。
冬天冷,云儿要洗自己的衣服。冰凉刺骨的冷水,把云儿的小嫩手冻的直疼。她只好洗一下,赶紧把手塞进夹肢窝里暖和一下,然后再抽出来,继续搓洗。没有热水,只能用冷水。云儿以前从来没有自己洗过衣服,而且还是冷水洗衣服。那种刺骨的冷痛感,直达心房,心尖也冷痛了似的,冷的发颤,直打哆嗦。
云儿从小就喊腿疼,曾经被大人带去看过医生,说她有关节炎。小小的人儿,哪里来的关节炎?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在怀云儿时,落下的病。
云儿的手指关节,被寒凉的冷水寖泡,不断刺激,整个手关节更僵硬了,半天都伸不开手掌。她咬牙坚持,总算是洗完衣服,手掌变得又红又肿,冷痛的已经麻木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吃饭时,都是他们给她一个碗,加一点菜,在一边吃,从来不会和她一桌吃。对她就像一条小狗,或者是小猫,给一口,饿不死就行。姑父也敢怒不敢言,只能悄悄给云儿多加块肉。
云儿觉得自己很苦命,自己没有妈妈疼爱,也没有爸爸保护,她有过家,可家里人都把她抛弃了,她就跟一个孤儿一样没有区别。
她常常一个人发呆,她的性格有些孤僻,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的关爱过她。她得不到世间一点温暖,没有一个人真正在乎她。爸爸把她送出来以后,只问过几次,便再也杳无音信。他顾不过来,那个家还有几个孩子,而云儿,早就被他送了人。
那天,云儿正在做功课,听见姑姑大声的和姑父又吵了起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姑姑吵架后心情差,又或者是更年期心情不好。她看到云儿觉得心烦,不由分说,过来就使劲重重的打了云儿一巴掌。云儿一下子被打到在地,坐在地下,脸火辣辣的疼,人被打懵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许,她确实很讨人嫌吧!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就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吗?可她又有什么错?她学习好,听话,老实,胆小,不爱说话,没让人操心过。
她想回去找爸爸,可是,爸爸重新找了一个女人,又生了一个儿子,她回家不现实。云儿无奈的想,自己快点长大吧,也许,长大了就好了。就不用依靠任何人,不看任何人脸色,也没人敢再欺负自己,只靠自己,谁也不靠!云儿暗暗下决心,真希望自己一夜之间就能长大!
七
云儿初中毕业了,在姑姑家没有户口,一直没有办下来,不符合收养条件,六年后,只好又重新回到爸爸身边。那个家,已经不在山上,搬到了爸爸上班附近的地方。
可爸爸和那个后妈,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刚回来几天,爸爸对云儿还有一点愧疚之心,想弥补一下云儿,对她有些好,拿钱给她用,关心她。可是禁不住后老婆的挑拨离间,使得爸爸最终也无可奈何。他事多也顾不上云儿,回家后,便让她接着去住校,继续上高中。
在学校里,云儿结识了一个女孩,同班同学,巧的是,她也叫云儿,多有缘分啊!云儿感到好开心。一个和自己一样名字的人,她叫紫云,好听的名字,紫色的云彩。而自己叫流云,一朵流浪的云。
紫云和流云,两个云儿,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紫云爱音乐,弹的吉他好听,给云儿弹过一首好听的歌曲,叫《我是一片云》。根据琼瑶小说里改编的一首曲子,跌宕起伏,略含淡淡的忧伤,云儿一下子就喜欢上那首歌曲,感觉就像是在唱自己的经历一样。
“我是一片云|天空是我家|朝迎旭日升|暮送夕阳下|我是一片云|自在又潇洒|身随魂梦飞|它来去无牵挂|我是一片云|天空是我家|朝迎旭日升|暮送夕阳下|我是一片云|自在又潇洒|身随魂梦飞|它来去无牵挂。”
紫云一遍遍弹唱,流云一遍遍欣赏,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就像是遇到知音一样,对那首歌曲十分钟爱。
云儿在学校不觉得孤单寂寞了,她有了自己的好朋友,有了可以说知心话的人。两人经常一起出去逛街,一起去喝饮料,一起看电影,一起听音乐。自己没有亲情关心,可是有了友情,云儿第一次觉得,生活其实还挺美好。
云儿去紫云家玩,还第一次尝试吃狗肉,犹豫再三吃了一点点,胃里却不接受,或者是大脑不想接受,刚到嘴巴里,吓得云儿赶紧吐掉了,她无法咽下去,也没品出什么味。她是一个善良胆小的孩子,不能想象有人要吃狗肉。
“看你吓得,狗肉很香的。”紫云说。
“不行,我吃不了,反胃。”云儿心有余悸。
“哈哈,看你,胆子真小。”
紫云比流云大胆,开朗。她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大家庭,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她最小。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睦睦,很让云儿羡慕。自己要是有这样的一个家多好啊!云儿暗自想。
两个云儿,还相互商定,有一天,一起结伴去云游天下,像天上那片云,潇洒自在,无拘无束,随意飘荡。
高中毕业后,紫云如愿考上音乐学院,流云则考上文学院。一个在济南,一个在武汉。分别那天,当云儿来到火车站,准备登上南下的火车时,紫云跑了来,递给云儿一个东西,嘱咐她到了车上再看。
坐在座位上,云儿打开那个包装的很精美的盒子,是一盏漂亮的小马灯。似乎预示着,让它照亮云儿的未来之路。
“谢谢你,紫云,也愿这盏小马灯照亮你的未来,祝你前途光明。”云儿在心里默默地说。
八
大学生活,比之高中时代,又要精彩的多,更自由自在。自由,那是云儿最渴望的,也最想追求的人生目标。
在教室,云儿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向自己。其实,云儿自己,也常爱往后面扭头,不经意的瞟上一眼,两个人经常目光对撞。
那是系里的帅男生,叫欧阳致远。
云儿喜欢他的名字,复姓的人本就不多,她之前更没有遇见过。这个欧阳还是本地人,大武汉市区里的。云儿对欧阳的感觉,就像对他的名字一样,充满了好奇。何况,他身高一米八零,高大帅气,好几个女生私下都暗恋他。
云儿自己小巧玲珑,个子不高,没敢有啥痴心妄想,只是远远的欣赏一下那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从未想过自己和他会有什么瓜葛。
两个人其实也有过交集,有一次,云儿去开水房打开水,遇见过他。他还主动要帮云儿灌水,云儿说了声:“不用,谢谢。”便自己灌满保温瓶走开了,看到欧阳愣在了那里。
还有一次,路过篮球场地,一帮男生正在打篮球,其中就有欧阳。云儿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好碰上欧阳朝她这边看,举着篮球,忘了投篮,云儿与他目光碰到一块,便低下头默默地走开了。
然而有一天,晚自习后,本来和云儿一起回寝室的女同学,突然被人喊走,只剩下云儿自己,独自穿过那片小树林旁边的甬道,抄近路回宿舍。
“嗨,你好!”突然冒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云儿的面前,吓了她一跳。
“谁?”云儿定晴一看,原来是欧阳。他一双大眼睛,浓眉,鼻子笔直,脸庞略瘦,一头乌黑的秀发,显得特别精神。
“我专门在这等你的。”他说。
“等我?等我干嘛?”云儿一时没回过神来。
“小傻瓜,等你呀,给你有话说。”欧阳带着坏坏的偷笑,他高大的身影走近云儿,靠了近来,一双大手,搭在云儿的肩上。
云儿惊了一下,想摆脱他的那双大手,可是扭不动,他牢牢地摁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
“听着,小傻瓜,认真听我说,我喜欢上你了。从进校那天起,看见小巧可爱的你,我就在想,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女孩子,长的那么好看,让我从心里想保护,想呵护,想对你好。我要你做我女朋友,我想永远照顾你!你必须答应,你不答应,我就天天缠着你。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愿意。”
欧阳火辣辣的眼睛,大胆的盯着云儿的眼睛,毫无畏惧,眼神里全是坚定执着。
云儿呆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欧阳会这样,竟然喜欢自己,他可是系里有名的帅哥,甚至在整个学校都颇有名气。而自己虽然五官端正,没有瑕疵,连她自己也对自己的长相很满意,当然很多人都挺自恋的,觉得自己长得不错,可是自己个子并不高啊!这是她的短板,唯一的遗憾,跟他差一个头,只能达到他的肩膀位置,这反差也太大了。
“我,我,我不知道。”云儿喏喏的不知如何回答,她其实心里是很喜欢欧阳的,羡慕他的大高个。自己从小孤苦伶仃,一直缺乏关爱和呵护,就盼望有个像大哥哥一样的人,能保护自己。如今,好运从天而降,自己却退缩了,有些自卑。
“我,我个子矮,你不嫌弃吗?”云儿鼓足勇气,直接说。
“傻瓜,我就是喜欢你的小巧玲珑,我觉得好可爱啊!我经常想,把你抱起来,像抱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我家里弟兄多,没有女孩,我一直想有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妹妹,缘分让我遇见你,我可不想错过,绝不!”听着欧阳肯定的回答,云儿的心醉了。
是啊,自己不也和他一样,如此盼望有个高大的哥哥,如父似兄,有个依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欧阳那么真诚,热烈,把自己多年清冷孤独寂寞的心给点燃,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云儿的心甜丝丝的,暖和和的,沉醉在秋日的私语里……
远处,灯火通明,不知为啥,传来同学们的一片欢呼声。
九
从那起,甜蜜热烈的初恋开始了。
欧阳一点不避嫌,他公开为云儿写诗,赞美可爱的云儿小巧玲珑,甜美可人。
他带她去图书馆一起看书,为她递上饮料。他打篮球,让她在一边做拉拉队员,中途热的冒汗,他会跑到云儿身边,让她给他擦擦汗。
他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从菜里找到最好的瘦肉,喂给云儿吃。他们常常一起坐在秋天的小树林里,朗读喜欢的诗歌。他嗓子很有磁性,还坐在草地上,弹着吉他,给云儿深情地献上火热的爱之曲。
他经常骑着自行车,带上云儿,一起去兜风。云儿搂着他的后背,听着他年轻的心跳加速声,自己的心里也满满都是幸福感……
有一天,在小树林,云儿迎来了自己的初吻。欧阳先是把云儿环抱在怀里,后用两只手,捧起云儿美好的面容,低下头,炽热的双唇与云儿的嘴唇,热烈的碰在一起,两个年轻人,都闭着眼睛,陶醉在爱的幸福里……
“我以前觉得自己就像个孤儿,又像那天上的一片落了单的白云,无人在意,无人理睬。现在我有了你,我不再觉得孤独。”云儿喃喃的说。
“对,你再也不会孤单了,你有我,我有你,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欧阳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云儿,疼惜的说。
甜蜜的爱情,改变了云儿,她慢慢从一个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的女生,变成一个自信的、充满幸福和爱的喜悦的女孩。她知道,那都是欧阳带给她的,他对她的呵护,对她的真爱,改变了自己,那是爱情的魔力。她再也不像从前,她觉得生活好美好,活着好幸福。
一晃,大学四年匆匆而过,云儿和欧阳度过了美好的校园生活。毕业之际,云儿和欧阳商量好了,就留在武汉发展,自己不回北方,那里没有啥可留恋的。
自己这片云彩,终于不用再四处游荡,这里就是自己以后的家。爱人所在的地方,就是自己呆着的地方。择一城终老,一座本来陌生的城市,因为一个人而变得亲切起来。
毕业后的两个人,工作上班,为了未来美好的生活打拼。欧阳很能干,加之是本市人,父母有人脉,很快就开启了创业之路,事业很成功,他给云儿建立起一个温暖的家。他是一个最佳的伴侣,伙伴,知己,还是一个信守承诺,一心一意带给云儿幸福生活的好爱人。
经过一番努力奋斗,两个人各方面条件成熟,准备国庆举行盛大的婚礼,给十年爱情长跑,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十
可是爸爸的突然来到,扰乱了云儿本来幸福的内心。自己完全可以像以前,爸爸对自己那样,也对他来个不管不问。可是,自己真要是那样做了,就一定会开心解气了吗?
何况,看到欧阳一家人,那么和睦的家庭,自己也想得到家人亲人们的祝福。
唉!云儿再叹了一口气。
要不就算了吧!她想。其实谁都不容易,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老天爷自有公断。苍天饶过谁?自食其果,也都是每个人的造化。自己不必深究了,该惩罚谁,不需要自己动手,交由命运之神。自己只需放开就好了,放过别人,其实也等于放过了自己,再也不纠结于心。
就在一霎那,她对过去的一切悲苦,在一念之间,就都释然了。
她忽然觉得,其实他们那些人才真正可怜,自私的姑姑,无奈的姑父,重男轻女的爷爷等那些山里人,还有可怜的爸爸,为了儿子们奔波辛苦了一辈子。女儿怎么了?女儿就不配得到爱、拥有爱吗?今天的爸爸,不是来找家里最有出息的二女儿来寻求帮助了吗?
而自己虽然以前孤苦无依,可自己已经熬过来了,凡是杀不死自己的,都会让自己变的强大起来。且自己还有了欧阳,强强联手,更加强大,她再也不需要任何别人。她已经如小时候想往的那样,长大了,不再需要别人。
一种类似胜利之后的宽宏大量,陡然升起,溢满心胸。她决定,原谅那群可怜的人,才是自己真正强大的体现。
云儿第一次和爸爸促膝长谈,她对爸爸说:“这一生,我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孤儿,没人真正的爱过我,你们生了我,对我却没有爱和陪伴。我一直寻寻觅觅,无依无靠。童年少年时期,远离故土,离开亲人,先是和妈妈阴阳两隔,后来是和爸爸您人为分离,寄人篱下的独自生长,没有人知道,也没人问过我,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实际上,爱与陪伴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
六年后的回归,已经让我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人,包括最亲的人。在我最难熬的时候,没有人陪伴在我身边,我只能靠我自己。等回来以后,我已经长大了,上高中住校的我,已经从心理上,不再需要任何人。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别等错过了才后悔。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错过的陪伴、熟悉、亲近,想弥补也弥补不回来了。哪怕后来的爸爸您一度,想对我好,想补偿一下,也没用了。不是我不想和您亲近,是已经不需要和不习惯。当我需要的时候,得不到,我习惯了后,就真的不需要了。
不过,我依然会认您,会尽自己的所能,对亲人,兄弟姊妹家人,该尽力的尽力,能帮的帮。因为我从好朋友,从爱人身上,看到他们怎么对我,看到他们的家庭怎样和睦,让我羡慕,我被他们感染熏陶,也想那样,拥有爱和被爱的家人和亲人。但是,我也明白,人这辈子,无论如何,始终都只能依靠自己,不要指望任何人,哪怕最亲的人。随时要有,自己就是一个人的想法,随时做好思想准备。到最后都是自己一个人,孤独面对这个世界这一生,直到最后一刻的来临。”
爸爸张了张嘴,却没吱声,羞愧难当,低下了头,没有再言语。
就这样吧,人一生其实很短暂,也不多计较,都会过去的,都好好活着吧!就此跟往事和解,干杯!再也不提!云儿这样想。
云儿很快给欧阳打了电话,说了一下情况。不久,欧阳开车到酒店来接云儿和她爸爸,云儿看见欧阳给她爸爸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告诉他:“密码是云儿的生日。”
走出酒店,云儿抬头望天,天空悠远,蓝天少云。看到远处飘来一片云,和另一片云彩结合在一起,一起飘飘悠悠,去向了更远方。
忽然想起自己的好朋友紫云,想起曾经相互商定的云游。该给她发出邀请,让她先到武汉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然后再跟欧阳去紫云那边玩,自己顺便回趟北方的老家看看。
阳光下,云儿微红的脸庞,雪白的肌肤,显得格外动人。
“嗯,它终于有了伴了,不再孤单寂寞,独自漂泊。”云儿为天上的云感到欣喜,就跟为自己欣喜一样。
天上的云儿,地下的自己,终于都有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