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灯光里的小村庄
多少年来,一直保持五点多起床的习惯。洗洗脸,刷刷牙,然后打开几本书看看。这个春节假期依然如此,并未懈怠。
冬日的清晨,天亮得很晚。看了半个多小时的书,外面的天依然是黑的。打开小院的大门,门外就是明亮的灯光,灯光是不远处的路灯照过来的。灯光穿过寒气,温柔地撒在脚下的路上,宁静自然。灯光默默照着门前的路,陷入沉思。门前的路是一二十年前用碎砖头和烂砂礓铺成的,虽然不像更遥远的过去那样泥泞难行,却也有点坑坑洼洼,坎坷不平。我就是从这样的路上走出去的,走出农村,走到了大城市里。从这样的路上走过,深知每一步的不容易。
站在这条路上看去,这一排还有四个院子。中间的伟杰家盖上了两层的楼房,外面涂上白白的石灰,显得格外的突出。最南边的大爹大娘家,我们家和最北边大臣爷家都是起脊的砖瓦房,都是老一辈人住着,以前都是土坯房,将就将就就算了,本来都不打算翻建的。土坯房经过一次次的大雨侵袭,早就撑不住了,都倒掉了,只好盖上相对好一点的砖瓦房。大臣爷北边的路口处原先还有一个院子,前些年一位老奶奶住着。老奶奶走了之后,土坯房塌了,土坯子经过日晒雨淋,又变成了泥土,种上了蔬菜和庄稼,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住过。走过去,看着路灯的灯光无声无息地照着这一小片土地。蔬菜和庄稼在这里无声无息地生长着,又无声无息地被人收割,离开这个世界。一切在这里无声无息地发生着,让人不知不觉。
无声无息地,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无声无息地,土路上铺上了碎砖头和烂砂礓。无声无息地,小村庄里有了路灯,黑夜里路上有了亮光。无声无息,自然而然,不经意间,就改天换地了。
这片地的北边都是通往村外的东西路。路两边有几排房子。每两排房子的路口都装着一盏路灯。路灯下的这段东西路是水泥路,非常平坦,没有一点坑坑洼洼。
水泥路西边的尽头是村子里的大门口。那里曾经有一座砖头砌成的二层高的岗楼。九几年,大家都还在住低矮的土坯房的时候,村子里就建起这座高高的岗楼。父辈们每天晚上依然带着家伙,轮换着站岗放哨,防偷防抢。白天忙着地里的农活,晚上依然睁着双眼,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小村庄。那时候,这个岗楼是我们这一带独有的风景。
听长辈们说,在更遥远的过去,祖辈们都住在老宅的时候,村子里有两座岗楼。一座在家沟的垭把上,一座通过我家老宅的路口。老爷爷们也一样拿着枪,晚上在岗楼上站岗放哨,有过几次跟土匪交战的经历。站在高高的岗楼上开枪明显有优势,一次次的土匪夜袭都被打退了。站在路灯下,我仿佛看到他们还在睁着双眼,用慈祥的目光依然守护着这个小村庄。周围一带,只有我们这个小小的村庄有这样的岗楼。从那时候起,岗楼就是我们这个小村庄独有的风景了。
前些年,因岗楼下面的过道太窄,妨碍车辆通行,岗楼就被拆掉了。拆掉后没几年,两位叔叔发起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每个人出几百块钱,凑起来,自发装上了路灯和摄像头。路灯和摄像头就是那一双双眼睛,白天黑夜都在睁开着,时时刻刻守护着这个小小的村庄。刚装上去的时候,周围的村庄都没有这样的风景。
祖辈们用他们的双眼守护着这个小村庄。父辈们也用他们的双眼守护着这个小村庄。我们这一辈儿则用路灯和摄像头来守护着小村庄。
祖辈们所剩无几,父辈们也一个个离去,我们这一辈儿也大多远走他乡。时代变了,村庄的面貌也跟着变了。但不变的是那守护的目光,一直代代传承着。虽然这个小村庄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家了,但目光还在这里,灵魂还在这里。
站在没有大门的大门口,在路灯的灯光下,环顾四周,老宅没有,土坯房都倒了,变成了空旷的菜地。新宅上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
路灯一直亮着,亮着,看着祖辈的老宅和我们这一辈的新宅,默默地守护着这小小的村庄,直到天边有了亮光,才肯歇息一下。
2023年2月4日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