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之缺
杜清瑞额前微卷的发在清冷的风里柔和的拂动，太阳光经过了一层薄云的过滤，不是太热烈，洒在他的发上，有晶莹的细碎的光闪动，三角潭绿莹莹的水，静默着，风从水上走过也是无声无息的，微不可见的波折射一下阳光时，才发觉她是动的。
明天就是仲秋节了，今年的仲秋节似乎是早了一些，果园里的苹果还明艳的挂在枝头，玉米啊豆子啊各种已经褪去油绿露出澄黄的庄稼也都还没有收，储备了三季的生命沉淀淀的静默着继续吸纳着暖融融的阳光，节日的田野在收获的前夕享受着人们忽略的安逸。
去年的秋天不是这样的，妈妈是在寒冽的风霜里走的，她一直单薄的身上穿了薄毛衣还让他觉得的冷，他又为她加了一件他早春给她买的酒红的风衣，她不喜欢艳丽的纯饱和色，但是她从前年开始喜欢红色，他知道了，就在她的生日用自己的稿费和奖学金为她买了一件酒红色的风衣，简单却设计感很强的长款风衣，她从来没有用什么欢欣的行动表达过她的喜悦，但是他在那年她难得的一次参加朋友聚会的照片里发现她穿着那件风衣，笑的很开心！那是多么陌生的笑，他不记得那样的妈妈，在那件酒红的风衣里，她像一个害羞的小女孩，那种羞涩他只在雪瑞那里看到过一次，那是他在无聊的物理课上在课桌下拉了她的手，她低头的一瞬间出现的羞涩，一瞬后就是强作的怒颜了，羞涩是月光挣出阴云那一刹那的明丽！
仅仅是一刹那吧，妈妈一刹那后就在那年的仲秋节前两天永远地躺在了那片黄土下，雪瑞在那一刹那后去了哪里？他找不到她了！
“有空吗？”杜振峰9月4日接到儿子的短信。他那时正在组织一个安全工作会议，大大小小的部门头头有十几人，手机一闪，他瞟了一眼，然后继续开会，手机亮了一会儿，就自己暗下去了。安排完工作，大家又分别发言，无非是借题抱怨，发点疲惫的牢骚，在这仲秋节的假期里，大家被泡在无休无止的工作中没法不是懒洋洋的，再大的精力也经不住没有止境的工作的浸泡。牢骚发的差不多了，天也快黑了。
“那就这样，明天大家按照要求，分别到所包单位去落实，谁也不准出差子，出了问题问责，问我，大家也跑不了！好，散会！”
走出会议室，透过走廊的窗户，西天边那最后一瞬的夕阳跳了一下，忽的消失了。杜振峰快步走着，甚至没有听到环保科大头叫他的声音，大头是他的老同学，平时和他走的最近。
“你走这么快干嘛？还挺精神，看来锻炼是管用啊，我都拖不动腿了！”大头终于追上他，拽住了他的胳膊。
“有事啊？”杜振峰头也不回的问他，脚下依旧没有放慢速度。
“今天我们找个地方，喝点，好长时间了，不能光干活吧，我肚里没油，转不动，得添点了！”
“今天不行！”杜振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的冷涩。大头这才仔细的看他一眼，这种声音让他身上有点冷。
杜振峰的眼袋似乎更大了，他原本还算英俊的脸被疲惫碾搓的变了形，嘴角是上火后结的痂，唇上有一层干裂的白皮，大头心里一抽。他跟着到了他的办公室，杜振峰不管他，将笔记本放在桌上，就去衣架上拿外套：“今天是你嫂子的忌日！”
大头一愣，“啊！我怎么忘了！你要去墓地吗？我陪你去吧？”
“我想自己去!”杜振峰手顿了一下，将搭在了一个肩头的外套又拿下来，一下子放在胳膊弯里，“你锁门吧！”
大头看着杜振峰的背影，那原本高大笔挺的背，啥时候开始没那么直了。
墓地在远离喧嚣的偏僻的山坳里，原本就狭窄的山路，被疯长了一个夏季的草和各种爬藤侵没了，找不到路的车远远的停下了，杜振峰在各种虫鸣里磕磕绊绊走着，那虫鸣里似乎有青苹低低的呻吟，那是青苹的呻吟吧！好长时间没听到了。
青苹直到最后几天才有那低低浅浅的呻吟的吧，他在半夜里醒来时，会看到她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皱着眉头，咬破了嘴唇下发出的那些低低浅浅的呻吟。他给她掖一掖被角，手触到她的脸，那是冰冷的脸，被汗水浸透的脸。
青苹在32岁那年查出了乳腺癌，做了手术，五年后又查出来食道癌，再次做了手术，好在都算是发现比较早，手术也算成功，命是保住了，但是反复的手术放疗化疗让她身体几乎都在和疼痛做斗争，休了病退，她几乎就在医院和家里的床上度过了十几年，他甚至以为她习惯了那些一般人都受不了的疼痛。十几年里杜振峰从英俊挺拔的帅小伙变成了锅碗瓢盆交响曲浸润透了的中年秃顶男，他曾经的生花妙笔在医院的消毒水和三口人一日三餐的往复循环里颓败成一地鸡毛。好在儿子杜清瑞从一个黄口小儿，逐渐长成了英俊高大的小伙，那是一个有妈妈聪颖有爸爸才气的别人口里的隔壁的孩子，一路年级第一的成绩，数理化优异，语政外更优异，作文始终都是范文。
三角潭边，温暖阳光里的杜清瑞靠着一块山岩，伸开腿让自己舒服一些，水潭里的光一闪一闪的，像妈妈的笑吗？
杜清瑞的记忆家庭就是病弱的妈妈，妈妈苍白羸弱，也平静坚忍，坚忍是他后来知道的，知道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以为妈妈什么家务都不做，不是躺着就是坐在窗下的阳光里，是很享受的，偶尔她身体好点的时候，会给他熬个粥；在爸爸出发不在家的时候会做点简单的饭，也得在身体吃的消的时候，那时候他曾经想过妈妈是没什么用的，妈妈不用辛苦的工作也不用辛苦的做家务，他曾经有点恶毒的想妈妈真的是惬意的。
在那一次他偶然早回家，爸爸出差已经有三天了，三天里妈妈都给他做了简单的粥，热了馒头，还炒了香椿鸡蛋那样的简单的菜，每天她都给他说，凑和着吃点，我没法出去买，也做不了复杂的，她说着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平静，苍白的脸上除了淡淡的歉疚一样的一点心情，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正爸爸走的时候给了他不少的零用钱，吃不好的话，他可以去街上买自己想吃的，所以也不在乎饭的简单，狼吞虎咽的吃了，还帮着收拾好餐具，打扫一下卫生，爸爸嘱咐了的，要尽可能的帮妈妈做好家务，妈妈身体弱做不了麻烦和累的活，他从小也就知道了要做力所能及的家务。
那天下午学校里有一项集体活动，不强求参加，他想起来，因为准备竞赛，好长时间自己的博文还没有更新，反正老师没有要求必须参加活动，那几个跟了好长时间的博粉一定等急了，不如遛回家更一下
他进家的时候，对着主卧看了一眼，门虚掩着，有低低的呻吟声传出来， 他赤着脚走进卧室，窗下那一抹的斜阳里，妈妈呻吟着，脸上是豆大的汗珠，眼泪一串一串地从苍白的脸上流下来，她似乎没有听到儿子的脚步声，她闭着眼睛，斑驳的树影让她有点支离破碎。
“妈妈！您怎么了？”杜清瑞惊恐的看着被痛苦浸没的妈妈。
“小瑞！”青苹霍地张开眼睛，因为那滴没来的及流下来的眼泪粘着了眼皮，她一下子没有看清孩子，孩子的脸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那是一张被吓到的惊恐的小脸。
“小瑞，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她似乎一下子恢复了平时的苍白清淡，前一刻的扭曲和痛苦似乎是恍忽的错觉，杜清瑞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吓到你了，没什么，就是有点不舒服，可能昨天晚上没睡好，刚才睡了一会儿，做了个恶梦！”说着她还笑了笑，也是他熟悉的妈妈浅浅的笑，每次考试他汇报了分数和名次时，她都会这么笑，这笑也是他每次考试前唯一想要的，这是他们家清冷的日子里最温暖的花。
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他进门时看到的似乎真的是错觉，他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她的平静的脸色没有一点点痛苦的痕迹。“我给您倒杯水吧，吃药了吗？”杜清瑞想起来每天妈妈都要吃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药。
“药吃了，倒杯水吧，有点渴了！”青苹宠溺地看着唇角已经冒出淡青小胡子的儿子，已经看出他和他爸爸一样的络腮胡子的影子，她笑一笑，轻轻的给儿子说。
给妈妈倒了水，看她喝了点，他说要写点东西，她说想再睡一会儿。
打开电脑他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脑子里老是进门时看到的震撼的一幕，太阳光快走过窗户的时候，他又去主卧门口看了一下，妈妈平静地睡着，也许只是闭着眼休息吧，不管怎么样她看上去是平静安详的。
从那天开始吧，杜清瑞不再认为不干什么家务的妈妈是很惬意的了。他的小小的恶毒在妈妈第二次手术，在那些无法掩饰的痛苦铺天盖地包围着她和他们的时候消散了，他彻底知道了自己是多么的不是东西，他青春期的天空里没有下叛逆的雨，而是覆上了一层清凉的薄薄的霜，敏感而脆弱。
没有多少闲暇和笑容，奔波在医院家和单位的爸爸，曾经是他心中的无所不能。沉默也许不是他的性格，他只是没有时间说话，他们之间的交流，如果用两个字可以表达，绝对不会用三个字，他们都是聪明且对语言很敏锐的人，不需要铺陈和解释，三言两语，简单明了是他们的交流特色，包括杜清瑞的博文，杜振峰只是偶尔的说了那么一次：“如果想就试试，看写出点像样的东西吧！”杜清瑞就试了，试了还就收获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杜振峰却没怎么看，杜清瑞倒不认为老爸不想看，而是他太没有时间了，他连笑的时间都没有，他们的交流不是在炒菜的油烟里就是在洗衣服扫地涮碗的噪声里，杜振峰可以处理家里的任何事，杜清瑞和妈妈的任何事，杜清瑞觉得杜振峰都能处理。杜清瑞的心里，病着的妈妈，无所不能的爸爸就是家，与别人家一样正常的家。
是从什么时候有点不正常了呢？是从妈妈第二次手术回家之后吧，妈妈更虚弱了，笑的更少了，就是他第一名的成绩都激不起她的笑来之后吧，爸爸被他看到了白发那天之后吗？那天妈妈又是吐了一天，总算虚弱地睡着了，杜振峰靠着床边的沙发也睡着了，杜清瑞去他们卧室拿一本书，睡着的杜振峰就要倾倒了，他去扶了一把，就看到了那丝白发，从他有点卷曲的丝一般的黑发里钻了出来，刺眼的白。把他扶正了，帮他靠的舒服一点，又拿了毯子给他盖上，然后他觉得无所不能的他的爸爸虚弱了。并且他从那时发现本就没有多少语言的家里，更是清寂了。
杜振峰终于走过了牵牵绊绊的藤蔓，来到了那一丛微微突起的却又长的平滑的草丛前。他坐下来，点上一支烟，用手轻轻拂着那柔滑的草，这是他在去年种下的，专门去卖草的店找来种上的，他害怕没有记号，他真的把她丢的无影无踪了，好歹有个能找到她的记号啊。
她们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她却生了十多年的病，她没有说过她拖累他的话，但是他知道她曾经准备过几次弃他们爷俩而去，十多年里却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成行。只是在儿子考了大学之后，她跟着走了，把她曾经给他填满的家空出来了。
那是去年仲秋节的前两天，儿子去上大学之后仅仅十天，她给他留了一封信，然后自己挣扎着清洗好自己，穿戴好，吃了一整瓶的安眠药。他晚上应酬后，被菊英扶着送回家，打开门，习惯地换好鞋子直接走进卧室去看，就发现青苹走了。
他没有任何震惊，只是握着她的手，把她冰凉的手放在他的脸侧，任泪水铺天盖地的流下来，十几年任何艰难情况下都没有流过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流着。
信很简单，她说她没有遗憾，他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给了她需要的生活，也给了她他所有的隐忍和她要不起的尊重。从生到死，她没有遗憾，她要他把她的遗体捐了，她拜托他完成她最后的这点心愿，她说她的遗体可能没什么用处了，一个病了十几年的身体，能有什么用，但是留着更没有什么用，还不如能用点是一点吧！最后她祝他获得新的幸福，说他应得的！
所有的人都觉得她的离去是一种解脱，病了那么长时间，死亡于她于他都是最好的放手吧。
杜振峰却知道是菊英那一条短信摧毁了她最后的一点生命的火花。
送儿子去火车站的那天早晨，青苹要求起床，她虽然不能去火车站送他，但是要求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看着儿子走。她在杜振峰的帮助下洗漱好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让两个大靠枕支撑着自己。杜振峰安顿好她之后就去洗脸了，手机随手放在了茶几上。一会儿他出门的时候拿起手机，习惯地滑开看有没有电话或者信息，就看到最上面菊英发来的微信，嘱咐他吃胃药。他这一阵子胃老是不舒服，菊英给他买了胃药在包里，她嘱咐他别忘了吃药。微信来时会在关闭的屏幕上闪现，黑的屏，白的信息，是一目了然的。
“菊英是你的同事吗？”那天晚上，青苹对着杜振峰说。
“是啊，一个办公室的。”杜振峰头也不抬的说，他正在修改一个发言稿，明天一早要去区里开会，作表态发言，秘书写的稿子实在没法用，只好自己改。青苹没有再打扰他。
菊英是五年前来的，是初夏的青草地一样嫩的水汪汪的姑娘，很久杜振峰都没有注意到她，他太忙了，几乎没有时间关注工作家庭医院儿子之外的任何事。菊英却用自己饱满青润的汁液一点一点渗透过来，早晨的一杯暖茶，打理好的文件，工作过后贴心的一份餐饭，甚至是一件洗烫好的衬衫，无声无息，却点点滴滴地渗透进这个几近干涸的男人的生活。
他在注意到菊英的主动和刻意的时候，躲避过，拒绝过，他有对青苹的责任和对儿子义务，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对另一个人好，就没有理由接受一个自己无所给予的人的好！那个女孩不离不弃，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跟在他后面，从不到他前面去，甚至都不会靠近他的旁边，就那么无微不至却又远远地包围在他身边。
那是一次加班吧，大家忙到了午夜，收获了应该收获的好成果，欢欣之后有家的忙着回家，有精力的小青年索性去过狂欢的夜生活。杜振峰坐在椅子中，想让自己先休息一下，疲惫让他感觉到无力。
“我送你吧！”是菊英的声音。杜振峰依旧闭着眼：“不用，你应该和他们一块儿去娱乐！去吧！”办公室里没有动静，他用手捏了捏额头、太阳穴，终于挣开眼，就看见菊英依旧站在那儿看着他。
他拿起包去开车回家，远远的打开了车的遥控开关。一回头却看见菊英在身后，“怎么不听话呢？”
菊英没理他，直接绕过他坐到了驾驶座上，他只好去另一边，在车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一路无话。
他挣开眼睛的时候，看着女孩在座位上睡着了，头微微偏向他这一边，很不舒服的睡着，他将手绕过她，想给她调一下座位，让她舒服一点，她却抱住了他，年轻女性好闻的味道让他定在那儿，好一会儿，他拍拍她的肩，她松开他，迷蒙的眼光，让他的心疼痛的抽了一下。他握住她的细腻小巧的手，多么温暖。之后的时间里他们没有跨越过更大距离，他依旧是忙碌，她依旧是无声无息地顾惜，却彼此多了一份更深的默契，他有了一份润泽，她有了一份有温度的期许。疼痛却让青苹一点一点枯萎下去。
“你是知道的吧？”杜振峰轻轻地对着草地说，烟圈在夜的黑里面无痕无迹地消散开去，“你知道菊英，所以才放弃了我们最后的那点感情吧，你不欠我的，我不知道有没有欠你，别人都觉得你是欠我的，你那十年是拖累我的，也许吧，十年里我几乎没有男人应该有的，还比别人多付出了那么多的心力，我承认我和所有男人一样，我厌倦不能享受你的身体还要做无休无止的家务的生活，我曾经非常非常厌倦非常非常低靡！可是你也给过我刻骨的美好和一个那么优秀的儿子，我舍不得，舍不得你们！”一行泪流下来，这是青苹去世后第二次流泪了。“菊英的事，你能理解吧，你能原谅我吧？”杜振峰任凭泪水流着，秋的田野，有满满的草木清新的气息，有鸟兽昆虫浅吟低唱的生命混合的曲。
儿子，杜振峰一下子想起儿子的短信。
手机拨过去，通了。
“我那时在开会，有事？”
“仲秋节我回去吧？学校放假了！”
“噢，我们要加班，回不回你自己看着办。”
“你在我妈那儿？”
“嗯，来看看！”
“菊英没一块儿吗？”
“没有，我没叫她！”
“噢，你要好好待她！”
“你这么想？”
“是啊，应该的！”电话里沉默下来，一会儿那边啪一下挂断了。杜振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再点上一棵烟。
杜清瑞挂断了电话，似乎看到了田野里那明明灭灭的烟火，今年妈妈的坟头还有爸爸的烟火，明年还会有吗？他眼前是菊英挺着的大肚子，再有几天他就应该有个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吧!
杜清瑞到了高中，第一名的成绩于他已经没有了什么太大的刺激，妈妈的笑太少了，第一名已经没有意义。他逐渐成熟起来的身体里，男性的荷尔蒙在聚集，他的精力需要突破点，可突破点在哪里？博客已经驾轻就熟，别人都在刷题在背英语单词，他却在刷博客，更新科幻小说，粉丝的没有底线的赞誉和文学流氓没有底线的叫骂都刺激他多巴胺源源不断的分泌带来的兴奋，让他灰白的高中生活有了绚烂的美丽，多情的青春美少女更是送上甜美的爱慕。在泛滥的异性热情里，唯独他的同位，一个美丽却高冷女孩近却远远地躲避在他的圈子之外。这是一个智商很高的女孩，学习成绩曾经与他交替占据着第一位交椅，他放弃学习竞争之后，她稳稳地坐在了年级第一的位上。女孩从不掺和班里的事，除了学习，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抬眼让她移动一下注意力，独来独往像一只游离在水上的所有东西之外的白鹤，沉静孤单而美丽！而她就坐在杜清瑞的身边，杜清瑞澎湃的荷尔蒙，在一点一点融化着他们之间的冰层，
终于那一天，他在无聊的物理课上，从桌子下偷偷牵了她的手，她也在羞涩后给了他愤怒的一眼，仅仅愤怒了一眼，没有其他反对的表示，他当了她的默许，她的默许给了他荷尔蒙充分释放的目标。之后他们默契的坚持着青春少年的青涩爱情。高考，她去了心仪的最好的学府，而他收获了一份中等学校的通知书。青涩的爱情在大学的叉路口被冲散，她回绝了他那封才气卓绝荷尔蒙透彻纸背的信。
杜清瑞上了大学，他的妈妈却在他上大学仅仅十天之后走了，电话里送来“你妈妈没了”的这句话时，他没有什么感觉。
刚刚离开十天的家，再回来时却完全的不一样了，妈妈的床上没有了她，窗下的椅子上没有了她，只剩下了清冷。她还是睡着，不过是睡在殡仪馆的床上了，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苍白，清冷，微蹙着眉，却是走向了另一个世界，这张床是走向另一个世界的起点！
送走妈妈的过程，似乎没有多少悲伤，他没有流什么眼泪，在别人看来，似乎是没心没肺的冷硬。
春节再回家时，菊英已经在操持那些锅碗瓢盆了，爸爸放松着在沙发里看电视，没有疲惫没有压抑。
杜清瑞却找不到那个家里的自己了，就像那台他用了几年的电脑，曾经那么灵动，那么神奇的电脑，却老的启动不起来了。
那个春节，他借口旅游，让自己离开了那个家。
功课在他是枯燥的，曾经美丽的数理化已经黯然，语言开始了逻辑枯燥，就是那些夸张的评论都让他感到空乏和无聊，他找不到学习的动力；周围的人也是乏味的普通人，吃喝玩乐都是没有什么特色的平淡，没有什么能激发他的热情，他游离在大学生活之外。好想雪瑞！
又是一个仲秋节了，给爸爸打电话，听上去他回不回家他都无所谓。去看看雪瑞吧！
杜清瑞去了雪瑞的学校，他们其实离的不远。在雪瑞的学校呆了近一天，傍晚时他远远地看到了雪瑞，褪去了高中的青涩，她已经像初夏婷婷的荷，有艳丽的颜色绽开在碧绿的田田的叶上，她的身边是一位阳光帅气的小伙子，两个人牵着手，谈论着什么，她笑的那样开心，那样美丽！
杜清瑞来到了三角潭，那是妈妈身体好的时候带他去过的地方，三角潭不是什么风景区，只是大山深处的一处深水湾，是一个不竭的泉汇集成的吧，妈妈说，潭很小，但是不要只相信你看到的，其实那潭有多深下面有多开阔，谁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人去探知过，也许它就像看到的那么一点点，也许它很深很开阔，妈妈是相信它很深很开阔的，因为它在没有风的时候是静的，在有风的时候也是静的，在有大风的时候也是静的！
杜清瑞在秋天的田野里，被浓浓的生命释放出来的成熟的香味包裹着，他好久没有闻这么丰富而又单纯的味道了，有妈妈的味道，自把妈妈埋葬在那片地方之后，他再没有去过，他不喜欢那片地方，不仅仅他知道那个地方没有真正的妈妈，妈妈在这个世界什么也没留下，她把自己的身体给了学校，那片丑陋的褐黄的土下，只有她的几件衣服！他觉得那片地方太清冷，妈妈是怕冷的，她应该坐在斑驳的阳光里，就像水潭里跳动的光影，妈妈应该在那里，在那无边无际的温暖里！他想试一试那温暖，那里是不是又深又开阔！
一个被阳光包裹的阳光一样的青年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深潭，一直平静的深潭在他身后荡起一圈一圈的大大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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