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幕的歌声
沿着北京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南门宽阔的中轴线步行大道，一直到玲珑塔北侧的国家体育场北路，每年从开春到秋末的晚间，就成了一串欢乐大舞台，广场舞、健身操、合唱队、地方戏——应有尽有。有团队表演，少则十余人，多则百余人；也有单打独斗，吹拉弹唱，不一而足，吸引游人观赏；还有自备音响设备，配有电子屏幕，过路游人自愿参与，拿起话筒就唱起来。
在奥森南大门西侧的树林里，常常还有规模庞大的合唱队伍，足有数百人参与。光乐队就有二三十人，既有民族乐器，也有西洋乐器。指挥站在一个临时的台子上，人们围拢四周，层层叠叠，放声歌唱。人太多，有的只能站在远处，随着歌曲的节奏和指挥的手势引吭高歌。高大的树下一片阴凉，歌声伴随着哗哗作响的树叶飞扬，给人一种舒展惬意的感觉。
然而，这些都有季节性，或曰机动性。步行大道上的队伍主要集中在夏秋两季，人员具有流动性。唯有一支歌咏队伍与众不同，在奥林匹克塔下、月影雕塑的旁边，一年四季，无论是酷暑寒冬，还是风雪雨晴，除非疫情防控要求之外，从未间断。更难能可贵的是从2009年夏天至今已经坚持了整整13年。
每次散步经过这儿，都被那悠扬激越的歌声吸引，驻足欣赏一会儿，赶上我熟悉的歌，也跟着哼几句。像我这样的人不少，走到这儿不由自主停下来，或静立聆听，或跟着哼唱；也有人用手机拍几张照片，或录一段视频。围观的人群是流动的，人时多时少，中老年人居多，也有一些小青年，还有带着孩子的年轻父母。歌唱的骨干队伍基本一成不变，都是退休的老同志，大约三四十人。为便于分声部演唱，女士站在一边，男士站在另一边，有人指挥，还有一位或两位手风琴伴奏。大家都是业余爱好，自发加入进来。每晚8点开始，9点半结束，直至最后一首歌唱完才会散去。
多年来，我记不得自己多少次在这里停留，每次都能看到一些常见的面孔，有的人站立的位置甚至都没有变过。在一次演唱的间隙，我问一位先生是不是经常来这里唱歌。他爽快地告诉我，自己是最早一批加入这个队伍的，从64岁开始来这里唱歌，现在已经77岁，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春夏秋冬风雨无阻。我称赞他身体状态好，看上去也就60多岁。他笑说你也来跟我们一起唱吧，唱歌能使人年轻。他手指一挥，看前边那几位老兄，还有左边那几位女士，都与我一样，来这里唱了13年。我走近一位老先生，他说自己今年83岁，每天来这里唱歌非常开心，13年来很少缺席。
党的十八大以来，遍地开花的文化活动扮靓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让人们的幸福感不断提升。而其中，自发到公园唱歌，已成为很多老同志互相交流、修身养性的重要方式。我在景山公园、天坛公园、地坛公园、紫竹院公园等许多公园都看到规模不等的歌咏团队。我猜想，这些业余的合唱队伍中一定是人才济济，各种特长的人都有，不乏专业人才和业务骨干。在工作岗位时，以自己的知识、专业、技能和敬业精神奉献社会，也为家庭和子女辛苦操劳。如今，有的可能还退而不休发挥余热，有的还要照管孙辈忙于家务。他们利用晚上的闲暇时光，一起唱唱歌，聊聊天，相互交流交流，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既能放松身心又能愉悦精神，实在是一件大好事，也是生活美好、社会安宁祥和的标志。
这支队伍里有一位女士，与我同住一个小区。她告诉我，来这里唱歌的朋友们家都住在周边，离得不远，从2009年开始慢慢聚到一起，虽然中途有人因出国、家务离不开、生病等原因被迫中断，而多数同志一直坚持，也有人不断加入进来，还有的离开一段又回归，始终保持三四十人的规模。每天晚上8点来这里唱歌，成了大家固定的日程安排，每个人都非常期待，无比开心。
最让我感动的还是他们对待演唱的严谨态度和执着精神。哪怕一个音符、一句唱词都认真对待，一丝不苟，合唱的时候出现问题必须重来一次。尽管是业余的自娱自乐，每个人都倾注了全部的热情和气力；从指挥、伴奏，到合唱、领唱、男女生分声部演唱，再到高音、低音的处理都非常地道、到位；有时还穿插着道白、朗诵，让我很感意外和欣喜。
无论如何，我要听一次他们完整版的演唱。一天晚上，我早早来到造型别致的月光雕塑旁，月挂远天、秋风送爽，奥林匹克塔的灯光秀绚丽缤纷、流光溢彩。他们从四面八方纷纷聚来，大家见面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快乐的表情。男女分列两侧站立，一位优雅的女士居中抬起手背，顿时安静下来，手风琴拉起前奏。第一首歌曲唱响，是《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节奏舒缓委婉，声情并茂，美妙动人。接下来《天边》《画你》《鼓浪屿之歌》《珊瑚颂》《洪湖水浪打浪》《红色娘子军连歌》《英雄赞歌》《十五的月亮》《达坂城的姑娘》《祝福祖国》《唱支山歌给党听》……或舒缓有致、浅吟低唱，或意蕴幽远、慷慨激昂，一个晚上整整唱了29首。高潮迭起，美不胜收。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经典歌曲，歌颂祖国、致敬英雄、赞美爱情、向往美好、催人向上、鼓舞人心，有着鲜明的时代特色和丰富的思想内涵。他们个个激情满怀，精神饱满，俨然成为一场激动人心、能量满满的演唱会，不得不让我肃然起敬。当听到《胡琴说》中唱到“胡琴对我说，爱是一条河——只因心中有爱——酸甜苦辣算什么——喜怒哀乐算什么”，我不由眼睛发酸；听着《我爱你中国》更是心情激动，跟着大声唱起来。
每当节庆日，他们都会事先选择一批相应主题的歌曲，并提前排练，在当天唱响，以自己的方式抒发情感、表达祝福。刚刚过去的10月1日国庆节，他们精心准备，要把最美好、最动听的歌声献给亲爱的党，献给伟大的祖国。当《歌唱祖国》《我和我的祖国》等歌声响起，有人挥舞着五星红旗，拉手风琴的那位干脆站起来，大家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边唱边跳，载歌载舞，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欢快的笑容。
《我不想说再见》是每天要唱的最后一支歌，颇有一种仪式感。大家一边唱，一边相互击掌祝福，挥手致意，依依惜别，同时期待明天再聚首。是的，“一辈子能有几个这样的夜晚，一辈子能有几次不想说再见”！
日出日落，天天欢歌，这幸福而美好的歌声不会落幕，将永远在奥林匹克公园空中飘荡，永远在每个歌者心中回响。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国务院侨办原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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