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里桂花香
今年的桂花来得有些晚，但，终是开了。空气如渍了蜜糖一样又甜又香，人在其中走着，像小酒虫掉进了甘醇的酒窖里，左一口是香甜，右一口还是香甜，这样畅快地豪饮，不知不觉，人有了飘飘欲仙的醉意。
宋人敖陶孙诗云：“红紫有偏尚，桂花总宜人。”直白点说，五颜六色的花未必人见人爱，但桂花是大家都喜欢的。这个说法，我老家人肯定十分认同。江南人家，很喜欢在院中种一棵桂树。“桂”谐音“贵”，桂花又有荣华富贵的寓意，常见的成语“蟾宫折桂”是进士及第的雅称。柴扉小院，变得很书香门第。几场秋风秋雨后，桂花就开了，挤挤挨挨，热热闹闹。甜津津的香气随风四散，于是，整个村庄都变得柔情蜜意。
在吃米饭的江南人眼里，秋天最迷人的花香，要数晚粳稻开花。奶白的一朵朵，星星点点，挂在壮硕的稻棵上，熠熠生辉，煞是可爱。一阵风儿吹来，荡起一股微甜的清香。一朵稻花孕育着一粒谷子，很多的谷子，就是一场金灿灿的秋收，饱满，扎实，感人。“稻花，香着呢，你注意闻。”我与父亲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父亲用手指了指细小却累累的稻花提醒我，紫红的脸膛上嵌刻的双眼，亮晶晶的，充满对收获的憧憬。父亲生怕我错过这给予人希望的独特花香。我们的村庄，已经有星级酒店有板有眼地出现，依仗的，恰恰就是良田、美池、桑竹的田园风光。
桂花呢，是来升华我们的生活。荷尔德林曾在诗中写道：“充满劳绩，但人诗意地栖居于大地。”辛勤的劳动带给我们物质，鸟语花香愉悦我们的心情。心情美了，看啥都不一样了。桂花盛开，闻着甜丝丝的花香，紧蹙的眉头悄悄舒开了；吃到加了桂花的食物，感到日子比平常更甜蜜。懂得和珍惜大自然的馈赠，日子就会多出来很多美好。
每日与泥土打交道的乡下人，明白世间万物皆来之不易，好饭要小口地吃，好东西要周细着用。桂花半开，就要抓紧摇落，此时花香正浓。母亲将撑开的伞倒扣，如一只张开肚子的大簸箩，轻轻摇动树干，随着一阵阵噗噜噜声响，碎花如密集的雨点掉落，伞里面很快积起黄灿灿的桂花。拾去枯枝杂叶，将桂花上甑略蒸一下杀菌，放白糖一起蜜渍，还是晒干，焖糖藕、烧酒酿、炒年糕……桂花可餐啊。寻常食物掺和了花香，就如夏目漱石把西方人的“我爱你”译成“今夜月色很美”——当女孩和男孩散步在月下，他深情地凝视她的眼，说“今夜月色很美”。那晚的月色，肯定到老都不会忘记的。
我们镇卖米糕的项伯，每年金秋，都会做一批桂花糕。过筛的米粉加了鲜润的桂花点点，还细致地用火龙果汁把米粉染成一片红霞。夹心的馅料，有九种不同的果脯，一层糕粉，一层厚厚的馅料，再盖一层粉，软绵绵的桂花糕看上去雍容华贵。一份营生，项伯当成了一场浩荡的喜事办了起来。大家都很惊喜，这几天的桂花糕好看又好吃，价格却没变。项伯笑眯眯告诉大家：“重阳节这一周，桂花糕都这样做，里面的果脯用葡萄酒浸过，软乎，糕粉加了粳米，老人吃了不容易积食，回馈大家一年来照顾我生意。”买糕的年轻人听闻后先是一愣，很快就回过神，伸出一只手，食指与中指竖起形成V，示意项伯打包两盒。桂花香缠绵的米糕，让他们起了回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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