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女性记忆
《诗经》中的女性记忆
翻开《诗经》,不时就能听到一首首的歌,那歌曾经唱亮了东方古老的天空,留下了关于华夏民族的女性记忆。
这样的记忆是青涩的,它从《葛覃》里溢出:青绿的葛藤,蔓延在岩石的缝隙间,黄雀在灌木丛中鸣唱,而在那黄与绿的背后,却躲着一个少女在顾盼在聆听,她将葛织成了布,又缝成了一件件的衣裙,“服之无斁”,少女不厌其烦地试了这件衣服,又换了那件。清澈的溪水边,她一边临水试衣,一边诉说着自己内心的愿望:“归宁父母。”于是,怀春少女羞涩待“归”的期盼,并以此慰安父母的质朴心愿便也追随着黄雀“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子衿》诉说的也是少女的这种情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那迎风飘逸的青青衣袖和佩带,也飘逸出我悠悠的情思。纵然我无法赴你的约会,可你为何不能主动来到我的身边,也不肯寄声相问?少女在城楼上久候着心仪的恋人,望穿秋水,却不见其身影,心烦意乱之余,便顿生怅惘与幽怨。于是,也就有了“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喟叹。这种于急盼之情中又不失矜持的喟叹,穿越了数千年的时间隧道,在无数的青春少女心中回响。
这样的记忆是甘甜的,它从《菁菁者莪》的字里行间中透出:青幽的山坡,静谧的水洲,清朗明丽的山光和灵秀迷人的水色,如此明媚亮丽的世界,全是因了“既见君子,我心则喜”的心性折射,于是也就有了“泛泛杨舟,载沉载浮”的愿望。同舟共济、同甘共苦,这该就是亘古不变的幸福。这样的幸福有青山为伴,有沧海作证。
如此的甘美也浸渍在《隰桑》里:“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桑树枝条的婀娜多姿,枝叶的翠绿欲滴,都是属于青春的美丽,而那随风而生的树叶的沙沙声响,在多情的少女耳际,就是心爱之人的款款软语,绵绵情话,于是便也有了一种遐想:此时此刻,要是能与心爱之人相见,那该是怎样的快乐和幸福?“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爱情的种子在心中萌芽、生长,那一定会开出人世间最为美丽的花朵。
这样的记忆也是酸楚的,它缠绕在《君子于役》中,“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其至哉”,远去戍边的丈夫,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夕阳下山,鸡已归巢,羊儿,牛儿也沐浴着夕阳的余晖从村落外的山坡上缓缓而归,可从那蜿蜒的小道走向远处的丈夫,却再也没了身影,于是“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的叹息穿越时空,重重的回响;于是这种叹息便也化成了人间最为寻常也最为深挚的祈福:“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古老的歌谣,就这样触摸着人的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沫?谁适为容!”《伯兮》中,思妇如此唱着:丈夫东征以后,自己便再也无心打扮,任由头发乱成蓬草一样。女性的这种对自我美丽的破坏,实在意味深长。为谁梳洗为谁容,这极具真挚情意的表达,也成就了后世同样题材的许多不同样式的文学作品,让一代代的国人为之动容为之流泪。
这样的记忆还是愤然的,它充满着对负心男子的控诉:“士也罔极,二三其德。”男子三心二意,变化多端,难以让人捉摸。《氓》中弃妇如此生活的悟觉,彰显出的是时代的属于女性的悲剧。虽然也曾有过“总角之宴”,也曾有过“信誓旦旦”,可一切都已随风而去,留下的只是“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的无奈,只是“躬自悼矣”的悲愤。
这样的悲情,伴着长长的叹息声,“条其歗矣,遇人之不淑矣”,《中谷有蓷》中的弃妇更是痛定思痛。“遇人不淑”,是对既往生活的总结,更是对以后生活的警示。“啜其泣矣,何嗟及矣”,就让那尽情流出来的泪水,洗去心中无尽的悔恨,洗亮一双蒙羞的眼睛,也洗清灵魂深处的尘埃。
惟有爱是永远的神话,而因爱所生的恨也该是永远的神话。正因为有了这些神话,才有了中国文学史上,无数的极具民族女性情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