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染杏叶红
霜降节气了。
在岁月的深井里,许多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忘记了,唯有霜降时节采摘杏叶还记忆犹新。至今回想起来,嘴里还有苦涩的杏叶味。
1963年11……
天气骤冷,树叶变红。
霜降节气了。
在岁月的深井里,许多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忘记了,唯有霜降时节采摘杏叶还记忆犹新。至今回想起来,嘴里还有苦涩的杏叶味。
1963年11月,我出生在一个名为西涝洼的小山村。我没赶上三年困难时期,但父亲经历过。他说,那时的日子很苦,粮食不够吃,每年几两油,菜熟了,拿筷子蘸几滴油放在菜锅里就算用油了,肉食更别提。父亲讲,由于没有油水,人很能吃,肚子没底,好似肚皮包海,他一顿能吃5个馒头。望着瘦瘦小小的父亲,我简直不敢相信。“实在没吃的了,就勒紧裤腰带,饿了抓把盐放在水里喝。”父亲回忆到。
后来,粮食不够了,树叶、野菜变成了主打粮。放眼望去,秃的是山,光的是树。父亲吃过椴树叶、桑树叶、臭椿树叶。他说,相比之下,杏叶最好吃,人们管它叫“高叶”,我理解意思是“最好的树叶。”
1972年,我9岁。由于大旱,造成粮食严重减产歉收。村里的蓄水池、小水库陆续干枯,要到几里地以外的黄松峪水库驮水。
不光没水,还缺粮。
那时,粥稀得可以当镜子照,喝粥像喝水,几泡尿就没了。最难咽的是糠馍馍,没水分、没营养,攥不成个儿。每次掺少许粮食是为了黏合,放进黑枣皮、柿子皮是为了增加甜度,有时也放进一些糖精,吃起来口感好些。可这糠馍馍既不好“进”也不好“出”——解大便困难。每遇此尴尬,都是家长帮助,用老人冠簪扒拉、用木棍挑,或者用手指抠……
后来,玉米骨头、白薯叶相继入食。一次,我实在饿极了,就去地里捡白薯头儿吃,在衣服上蹭蹭就搁进嘴里,嚼起来还有些牙碜……肚子疼了好几天。
我们兄妹6人,是一个8口之家,粮食不够吃是必然的。父兄多次去蓟县、三河等地买白薯渣以填补缺口,仍有断顿时候……期盼着霜降后多采摘杏叶。霜降采摘杏叶是村里定的规矩,嫩时采影响来年长杏,是不允许的。
节气一到,村里统一安排。杏树按人口分,不能先来的吃肉后来的啃骨头再后来的喝汤。远近搭配,好坏均沾,尽量分配合理。
我采杏叶用的是周末时间,地点大人告诉,采摘就自己发挥了。无非杆打、手摇、脚踹。待杏叶全部落地,捡满笼子,倒进篓子,手按、脚踩,只为多装一些。捡累了,用削尖的树枝扎,有点穿糖葫芦意思。
眼见篓子满了,准备回家。谁知一阵风刮来,篓子被吹得沿山坡滚下,我赶忙去追,想挡在篓子前面,谁想篓子下冲的力道还挺大,将我撞倒,一骨碌摔了几个跟头。
好久,我才有痛感。嘴出血了,脸划坏了,左臂内侧很疼,低头一看,被荆条茬子扎了一个窟窿,白肉翻翻着,不停地流血,胸前、裤子、杏叶都染了血迹。我从地下抓起一把细土末按在伤口处,血冲开土面流速丝毫不减。我撕开贴身内衣袖子,缠在伤处,缓解伤口流血,找到篓子重新捡满。这才挎着笼子,拄着棍子,背着篓子,眼含“金花”回家了。
母亲解开我缠在伤口上的布条,用盐水清洗一遍,血又重新流了起来,母亲抓一把药面按在流血处,用布条重新裹好……母亲扭脸的瞬间,我看见她的泪水终于没能忍住,滑落在地。母亲照我屁股狠狠一巴掌,骂了声:傻孩子!那夜,母亲剪下内衣袖子,缝在了我的内衣上。虽说颜色不一,穿着有些“哐当”,但里面浓浓的母爱,我感受到的。
我家紧挨路口,饭点时候,那些衣衫褴褛找不着下顿吃食的,母亲都会递上热乎乎的杏叶馍馍,送上一瓢清水,走时再给带上一些。
1976年3月,我们举村搬迁到山下的黄松峪村,生活好转,再没吃过杏叶了。可每年霜降依然采摘杏叶,用做牲畜饲料。1983年底,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我们再不为吃饭发愁了。
如今,杏叶不再食用,放眼可成一景。成片的杏园,杏、枫相间的山坡,便是赏秋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