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黑天鹅一家
那天，走在湖岸，听见草木遮蔽的湖中传来浅浅一声，“鹅鹅”，我悄悄拨开草木一看，静谧之处，两只黑天鹅正在搭窝。
我看……
什么是缘分？缘分就像我偶然一回头，看见6只黑天鹅的诞生。
那天，走在湖岸，听见草木遮蔽的湖中传来浅浅一声，“鹅鹅”，我悄悄拨开草木一看，静谧之处，两只黑天鹅正在搭窝。
我看黑天鹅，黑天鹅看我，彼此距离不过一米多一点。我默默地问：你们要搭一个栖居之所吗？听见一只天鹅说：秘境，只许你一人知。第一次“听懂”黑天鹅的语言，我立刻答应，接受黑天鹅的馈赠。这是我与这对黑天鹅缘分的开始。
修长的脖子，玛瑙红的喙，一身发亮的黑色羽毛，像高贵的天使。我连续观察这对黑天鹅。只见它俩衔来树枝、芦苇秆、草叶，几天时间就在水面上垒成一个窝。那只雄性天鹅还拔掉自己的一根白色羽翎插在窝上，像是门牌记号。
再看见它们时，只见一只黑天鹅坐在窝里。它腾挪身体的时候，我看见窝里有几个拳头大小的蛋，一数，6个。
黑天鹅坐在窝里孵蛋，风中也坐，雨中也坐。小孩把荷叶顶在头上避雨，小鸟躲到树下避雨。抱窝的黑天鹅不管东风西风，大雨小雨，都守护着生命的窝巢。它坐在那里，一副摄心不乱的样子。有时脖子扭着，观察四周动静，还衔来枝叶，修补被风雨刮动的窝。
两只黑天鹅轮流抱窝，一只抱窝时，另一只在湖中觅食，吃岸上的花，岸边的草，或者撅起屁股一头扎进水里，捞水中的水草。
云彩映在湖中，湖中一群鱼悠游。黑天鹅眼看着，凤头鹈一猛子扎下去，出来时嘴里衔着一条尾巴摇动的鱼，那鱼比它脖子粗了许多，它竟然伸长脖子把一条鱼整个儿咽了下去。喜欢单腿独立的苍鹭也是猎鱼者。黑天鹅不食鱼，这是它们祖传的饮食习惯。
民谚曰：“鸡鸡二十一，鸭鸭二十八，鹅的脖子长，三十三天才见娘。”说的是鸡鸭鹅的孵化天数。或许是黑天鹅的脖子更长吧，它的孵化期是四十天左右。
不远处，一只雄鸳鸯在向雌鸳鸯求爱，看起来像某种动物——哦，像身着戏装扮了花脸的人。别的黑天鹅在天空飞翔，在水中漫游，或者在追逐打闹。抱窝的黑天鹅两口子心无旁骛，在这一个半月里以窝为中心，满腹的心事都是要把孩子们孵出来。
日头下抱窝，影子从西边移到东边；黑夜里抱窝，从皎洁月夜到星光成群结队围拢过来。植物清香，虫子唱歌。两只黑天鹅在阴晴圆缺里抱窝。它们通常是一两个小时一换班。觅食的那只天鹅赶回来，老远就“鹅鹅”地叫着，与抱窝的那只打着招呼。两只黑天鹅换班时，一只说着什么，另一个点头应着，好像交接抱窝注意事项。
中午的日头很热，抱窝的黑天鹅渴了，仍不离窝，伸长脖子，就近喝口湖水。身上痒痒了，就扭曲着脖子，用红红的喙挠挠，身子仍不离窝。过半个小时左右，站起来，用脚掌或喙轻轻翻动一下蛋，以便6只蛋均匀受温并通风，然后慢慢地卧下来，翅膀放松，把6只蛋覆盖得严严实实，把每个蛋收到自己温暖的怀抱中。
静静地，近近地，我看见抱窝天鹅的眼神，清澈、阳光、充满想象力。我就由黑天鹅的抱窝，联想到《道德经》中“抱一”“抱朴”，好像对老子的话有了新的理解。
我看这对抱窝的黑天鹅太辛苦了，违背承诺，悄悄地把黑天鹅抱窝的地方告诉一位每天向湖中投食天鹅的女士，她把颐和园团城湖亲切地叫作天鹅湖——团城湖里常年生活着30多只黑天鹅。这位女士开始给抱窝的天鹅投食，也是悄悄地，从不惊动黑天鹅。
草叶黄了，苇花白了，远处的荷叶干枯了，穿着燕尾服的京燕也飞向远方。
6只黑天鹅蛋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而于无声处，蛋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梦幻般的化变，可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那抱窝的天鹅累了，把头插进翅膀下，以自己的身体做枕头，在梦想世界中睡觉。它身体之下，一个个崭新的小生命正在形成。
深秋的一个下午，阳光把大地和草木涂上了金光。黑天鹅妈妈爸爸同时都守在窝巢旁，它俩那么近地对视，一会儿又贴着耳朵呢喃。一种神秘的气氛在弥漫。我猜想，一个生生不息的诞生时刻快到了。两只黑天鹅的脖子组成一个心形图案，好像在做一个迎接新生命的爱心仪式。果然，它俩低首时，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叨破蛋壳，发出生命的第一声，“叽叽”，细细的，像小鸡的叫声。小东西从蛋壳里挣脱出来，用柔软的灰白色羽毛支撑起身体。此刻，湖水安静，岸上的草木金碧辉煌，万物沾满喜气。
这一天，有3只小天鹅出生。3个新生命对世界满满的好奇，它们时而钻进妈妈温暖的翅膀下，时而爬到妈妈的背上看向发光的水面，那曾经蕴藏它们的蛋壳也成为它们的美食。
妈妈卧在那里，等待身下另外3只小宝贝的出生。鸳鸯好奇，凑过来观看，附近游弋的黑天鹅爸爸踩着水花飞奔过来，驱逐靠近的鸳鸯和白骨顶鸡。
第二天，另外3只小天鹅也顺利来到世界上。这天是霜降。
“叽叽”，小家伙叫着。妈妈纠正说，“鹅鹅”。
几个小时后，黑天鹅夫妻带着6只小天鹅第一次下水。小天鹅自带游水基因，不用学习，一下水，把一部分身体低于水，把一部分身体高于水，就自由地游了起来。它们已经学会爸爸妈妈的声音，稚嫩地“鹅鹅”叫着，表达第一次下水的喜悦。
天地清寒，凛冬将至。小天鹅成长的过程将是漫长的，江湖够大，也不那么大。黑夜与白天，左岸与右岸，大地与天空……它们的遭遇有必然也有偶然，它们的命运一半靠自己，一半得听天由命。我希望，今后经常遇见这一家子黑天鹅；更希望，多年以后其中的某只小黑鹅的后代抱窝时，我偶然一回头，又看见6只黑天鹅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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