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2022年第10期｜特·官布扎布：感谢草木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那不论长在山巅上的，还是低洼处的；不论长在沃土上的，还是沙漠里的；不论长在热带地区的，还是寒冷地带的；不论是伟岸的，还是渺小的；不论是……
一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那不论长在山巅上的，还是低洼处的；不论长在沃土上的，还是沙漠里的；不论长在热带地区的，还是寒冷地带的；不论是伟岸的，还是渺小的；不论是粗壮的，还是细嫩的；活着的或枯萎了的；阔叶的或针叶的；开花的或不开花的；结果的和不结果的，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二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你们用饱含生机的颜色，不争荣光的身姿，平凡而普通的枝杈和不知张扬的叶片，多年生的顽强和一岁一枯荣的执着，以你们不怕烈日寒冬，不惧风吹雨打，不畏洪水与烈火，无视被喜欢或被蔑视，一年四季，每月每日、每时每刻地生长，温柔地包裹着这个岩石构成的地球，覆盖在它裸露的身躯上，使这个可能与其他星球荒芜无异的巨大岩体，变成了生机勃勃的，我们赖以生存的，引以为傲的家园。以你们生命的，从不粉饰的绿色和红的蓝的粉的紫的花朵，装点这个世界，让它时不时地向我们露出微笑，让我们深深地感到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多么的幸运！
三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啊，那些比人类古老很多，但仍然是青春焕发的，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在久远的，已经遥想不及的那个年代，当生命刚刚开始的时候，你们不与任何事物争抢进化的狭窄跑道，坦然走向被流星撞击的、火山喷发的、满目疮痍的高山大川、险峰深沟、戈壁沙漠、草原平地、沟沟坎坎，甚至是石缝与崖间里，去扎根去发芽，长成被子植物、双子叶植物、单子叶植物、裸子植物、蕨类植物、苔藓、藻类、真菌、地衣等37万余种各种各样的植物，长成了覆盖地球表面的森林和草木，长成了披在它身上的衣服，而且用你们的根须吮吸大地的滋养，让它在你们的身上转变成颗粒或果实，让它成熟在你们的枝叶间、穗头上，让本为坚硬荒芜的这个岩石星球变成了可以养育生命的伟大母亲，运行在浩瀚宇宙时让她呈现出了独一无二的，至高的蓝色尊严。
四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如果没有你们的出现，你们的存在，我们将地球在内的，包括小狗一样跟在它身后的月球，已经知道的和远未知道的如分布着羊群牛群一样的各种大小星体的宇宙，只能称作自然，看不到它与生命的关系，与我们的关系，只能任由它从宇宙大爆炸开始，走向大小引力间的瞎乱碰撞，走向无尽无止的疼痛和寂寞之中。可是，因为你们的出现，在那个死寂的，空旷的自然中，诞生了一个叫生态的，循环轮替的，与生命有了关系的一个庞大系统，使叫自然的那个存在充满了生机和灵气，使它有了意思和趣味，使它充满了神秘，使它有了表情，使它改变了原来那个木然的，一片死寂的性质、意义和形象！
五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因为有了你们，因为你们把自己光合成了滋养，光合成了养分，光合成了可食之物，导致了与你们不同的，可移动的生命的出现，使这个地球成了飞翔的，行走的，爬行的，游动的150余万种生命的摇篮。你们每日每夜的，每时每刻的，被他们爬着、靠着、啃着、吃着，消化着，排泄着，出生着，成长着，也死亡着。但你们不计较，不在意，不抱怨，也不泄气，不气馁，不绝望，根据自己基因的指令依然不亢不卑地，自觉自愿地，默默无闻地，吐绿、发芽、成长，并开花结果。由此，生命就有了历史，就有了依靠，就有了繁衍后代的底气，就有了生生不息的延续！
六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因有你们的无私，因有你们的恩赐，因有你们的养育，生命的家庭越来越大，种群越来越多，分离出了食草动物、食肉动物和杂食动物。杂食动物是你们最疼爱的孩子，你们不仅给他们自己的乳汁、果实、颗粒和用这些喂养出来的其他动物，让他们多一分食物的来源，多一分生存的机会，多一分成活的可能，也让他们有了比食草的和食肉的动物多一分关注，多一个用心，慢慢地使他们比食草的和食肉的聪明起来，精明起来，灵气起来，最后导致了我的祖先——人类的出现。虽然，这不是你们的刻意作为，但这一奇迹的发生，绝对离不开你们的存在，你们的赠予，你们的慷慨！
七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你们存在的现象，存在的本质，存在的规律，你们个体的构成，你们相互间的关系、意义和作用，你们与其他事物间的微妙，以及由你们这些存在衍生而出的规律和可能，蕴含着生命存延的所有秘密，所有潜力，所有未来。所以，我的祖先，现在自称为人类的这一种群，从你们的种子落到地面后再长出来与你们一样植物的现象中，发现了你们还可以被育种的秘密，从而发明了一个叫农业的，用种子去收集大地滋养的学问，开发出了与其他动物不同的生存方式，开始走上了自己的所需自己生产的独特之路，成了天地之间，唯一一个以这种方式生存的生命体，便自豪地叫作自己是“人类”！
八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你们是人类的老师，是人类的导师，是人类的贵人。你们与风的关系，启发人类使用风能，让他们明白用风车可以抽水，用帆布可以作为航海的动力，用风的力量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你们与水的关系，启发人类使用水能，让他们知道用它可以清洁，用它可以灌溉，用它可以搬运，用它做很多的事情。你们的启发，使人类尝到了很多的好处，很多的便利，很多的灵感，于是他们改变被动接受启发的做法，主动去探索，主动去寻找你们蕴含的秘密、奥秘，将其转化成自己的智慧，自己的能力，将其发展成了一个叫科学的，打开宇宙之奥秘的学问，同时又把自己打造成了万般能耐的，动不动就说去火星的超级动物。
九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有你们存在的星球是独特的，秀气的，所以在无际的，布满了星球的宇宙里，地球是最美丽的，最令人心动的那一颗。有你们参与的自然是活态的，充满着灵气的。当我们谈论它的时候，总也感觉不到它是浩瀚的，死寂的，空旷的，与生命无关的，而是总能感觉到它是活态的，生生不息的，枯荣更替的，生死轮回的，而且是有表情，有颜色的。有以你们为纽带组合成的生态是完整的，完美的，和谐的，友好的，欣欣向荣的，循环往复的，休戚与共的。我们的人类，与所有生命现象一样，就是你们所在的自然的一部分，就是以你们为纽带组合成的生态的一部分，而不是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另外一个存在，也不是静观其变而无动于衷的世外之人，更不是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主宰，而就是兴衰之命与每一株小草的生死，每一片叶子的枯荣有着密切关联的，无法分离的，你们的一部分！
十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开始时，我们很无知，认为你们和我们都是神来创造的，谁也不属于谁，谁也不关联谁，是可以用任何一种态度对待对方的存在。后来，我们又不太懂事，以为我们和你们是各自的对方，我们可以任意怎样你们，可以蔑视，可以损害，可以无休止地去索取，可以不受任何惩罚。再后来，我们也曾很膨胀，很嚣张，认为你们是可以任人宰割的，可以去改造的，可以去欺负的，恨不得把天地都给换成新的。再后来，我们慢慢懂事了，认为你们和我们有关系，开始用带着感情的目光注视你们，去感受你们的悲欢离合，你们的烦恼、你们的快乐。现在，我们更是懂得了自己就是你们的一部分，只有你们好，才有我们的好！
十一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懂得了自己是你们的一部分，我们正在调整对你们的态度，正在修改对你们的定义，正在制定我们对你们的行为约束，正在转变我们面对你们的表情。而且，我们还发现了你们的另外一个秘密，发现你们原来是以本能的形式存在的。为了成长，你们发芽、吐绿、长出枝杈，长出绿叶，也开花和结果，在完成这一本能的运作时，你们不为占有需求以外的阳光、空气、雨露而大打出手，侵害他方。这是你们自出现以来，一直坚守的生存原则。可我们人类很麻烦，开始时，也和你们一样，是按照本能原则生存的。可后来，他们变了，发育出了一个叫本性的，贪得无厌的欲望，并以发展为名，开始侵害同类，也侵害你们，侵害整个的生态，使人间变得很混乱，很麻烦。可是，你们不混乱，不麻烦，井然有序，和谐生存，让我们好不羡慕，好不称赞。原来，本能是这样的美好，这样的珍贵，这样值得去守护和研究……
十二
至诚地，由衷地，从内心的深处，感谢你们呀，地球上的所有草木！
特·官布扎布，内蒙古库伦旗人。诗人、作家、历史文化学者。曾任内蒙古作家协会主席、内蒙古文联主席。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副会长。自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发表作品，出版有《放牛娃》《二十一世纪的钟声》《蓝天飘云》等蒙古文诗集。后向蒙汉双语写作转型，翻译出版《现代汉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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