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水果

淘水果
◎罗立军

　　进入炎夏以后，母亲常常会淘一些水果带回家。说淘，是因为母亲总不习惯去人流拥挤的超市，一来是因为选择的东西太多了，琳琅满目，她总说看花眼，其次便是觉得那些不能讨价还价的东西都太贵了，每次都要按原价一个子不少地往外掏钱，她心疼。

　　说这些的时候，她总是一边摇头往外走，一边又有些恋恋不舍地再看上几眼。每次见了，我总是要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的笑她，但又感到有些心酸。看她舍不得花钱又颇为流连的样子，我都抑制不住冲动，对她说，想买就买，我来付钱。但是每次她又都摇着头说，再看看再看看，说完就真个儿不再看一眼了，直往外走。

　　从超市出来，我们拐到街上那些大婶阿姨们摆的水果摊上。都是些不大的铺子，两个三个扎在一堆。即使不在一起，离得也不远，独门独户的不多。她们大多把摊子安在路口或者靠近菜市场的地方，那儿的人流量大，潜在的顾客多。妈妈们买完菜，大多都受不住那惹眼的成熟和鲜艳的饱满，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走上前去扯下一个塑料袋挑几个漂亮的带回家去给孩子们尝尝鲜。从妈妈们甜甜的笑里，你几乎可以完整地想象出当孩子们看见那一袋袋馋人的东西时，跳着叫着欢呼雀跃的样子。不时还会看见一些流动三轮车也加入到这些水果大军的行列当中，车上整齐摆着的水果虽然品种不多，却也一样新鲜诱人。一些喜欢宅在家里不喜出门或者懒得出门的人，只要走上那么一两步，或在车子经过时吆喝一声，就能吃上一顿便宜的营养大餐。

　　水果摊的老板几乎清一色是中年妇女，但每次母亲还是阿姨阿姨地叫她们，她们也叫母亲阿姨，“阿姨，你家水果怎么卖”“阿姨，买什么水果”……诸如此类。在老家，这么叫显得亲切。在母亲那，先把关系拉近了，才好讨价还价。偶尔还会拉上几句家常，抱怨抱怨生活的柴米油盐，如此气氛就融洽欢喜多了。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女人凑到一块，年龄相仿，我妈也不是什么贵妇什么干部，可聊的家常里短喜乐忧愁也不见得比三个女人一台子戏少。往往是，两个人一个买一个卖，就不知不觉聊了起来，越聊话题越多，越聊凑上来插一嘴的女人们也越多。说的兴起，买卖倒成了次要中的次要了。

　　母亲不爱去超市，爱到路边的这些摊子上去淘水果，一来是因为那的水果相对便宜一些，即便价格一样，买多了还能讨价还价一番，熟悉的还的价钱还更多，二来就是图这聊天叽咕的热闹了。想她以前还住在乡下时，妯娌四邻之间闲暇时就爱打个牌搓搓麻将，要不就是串门儿。谈的说的都是家庭琐事，如意的不如意的，欢喜的不欢喜的，都像倒茶水似的咕咕往外冒。久而久之就形成习惯了，不吐倒不快。后来她随我上县城来住，又在城里找了份活干，打牌搓麻将的机会少了，慢慢的就觉出这县城虽然比乡下人多地方大，可要找个人说说话拉拉家常也不容易。大家独门独户的，一栋楼是一栋楼，一层是一层，平时难得往来，要串个门还会被人当贼防，不像乡下，站门口吆喝一声，就有七八张嘴应和，就有一番叽里呱啦的说笑慨叹。

　　我也不知道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这淘水果式的拉家常的，但每次母亲淘完水果回到家，总是心情舒畅眉眼含笑，还不忘向我炫耀一番自己如何又为家里省了一笔钱。省是母亲的绝活，以前我们三兄妹所有的读书和生活的庞大开支，都是母亲靠了一个“省”字诀才能十几二十年应对过来。而今我出来工作了，也体会到了生活的艰难和不易，对母亲的“省”字诀也更多了份理解和敬服。

　　看着母亲时不时就提回家一袋淘来的水果，我的馋虫总是被“无情”地勾起来。有一次母亲在一个流动摊贩那淘回了一小袋黄花梨，我见了又流起了口水。母亲见我迫不及待的样子，笑嘻嘻地说，你慢点吃细心点吃，这淘来的水果里面还有不少学问呢。

　　起先我没当回事，吃水果还能有什么学问。我在袋子里扒拉了一下，挑了一个大的，满以为大的一定肉嫩汁多，口感好。但刚削起皮我就失望了，皮厚肉粗还有些干涩。吃第二个的时候，我就吸取了教训，挑了个小的，不想却得到了意外的惊喜。小梨子不仅汁多肉脆，还很甜，那种甜直往心里钻，既甜了嘴也甜了心。

　　人不能犯两次同样的错误。吃着黄花梨，不由得我就想了，有时候我们还真是常常会被外表诱惑呢，想当然的以为，它们会与我们的期望相符。实践总是能检验出真理的，也能告诉我们，错到底是在哪里犯下的。梨子的大小其实不是最终决定梨子好坏的标准，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等着我们去发掘，这就是本质。而本质，是需要我们深入理解才能获得的。有人喜欢表面，这无可厚非，但如果要接近本质，那么表面就不应该成为我们的目标。

　　母亲淘来的梨子大多没有很规则的形状，也都不好看。在表面上，它们实在没有什么能强烈地吸引我们的地方，所有的好坏都需要我们亲自去品尝了之后才知道。把小梨子吃完之后，我在回味其中的甜脆时，却又有些失望起来，因为它太小了，这样的甜也太容易就融化在嘴里了。我变得不满足了，不满足于小梨子的小，不满足于它的好吃是如此转瞬即逝。

　　原来，母亲淘来的水果里还真的有学问。母亲不懂哲理这个词，她说不来就说成了学问，可哲理不就是一种学问吗？

　　淘水果，淘的不仅是物美价廉，淘的还是一种热闹一种乐趣。这乐趣给生活增添了多少美感多少快感灵感，那可真是想也想不到，说也说不完呢。


罗立军, 慕容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