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很慢
天边的晚霞在渐渐消散去。灰白色的水泥路上，放学回家的孩童正在嬉戏打闹。路上时时有车辆驶过，乱哄哄的孩童们分散着让到路边菜地的泥坎上。一辆大货车哐当驶走，扬起一阵阵灰土。于是孩童们不再到路上打闹，而沿着路边一条线快步往家走去。路边有两层小楼，红砖砌成，屋顶是乌红色琉璃瓦片被照射的光芒四射，砖楼的外表贴了白亮的瓷砖，孤零零的坐落在路边。一抹夕阳印在门前老人的脸上，淡去了。老人坐在老板凳上呆呆望着门前灰白的水泥路上时而经过的车辆，目光随着驶走的车辆移动。老人抬起布满皱纹的面孔看向了天边的晚霞，神情有些痴呆留恋了。
一个炎热的季节，砖楼里的人背着包裹登上一列长长的家伙去往南方了，老人留在了这栋房子里。
村庄四面被山丘包围，从东边的山头上慢慢升起来红彤彤的太阳，先是在稀疏淡蓝的云朵里藏着，显出金黄色的光晕慢慢地在云层里探出头释放着初生的光芒。老人在偏房里的一间小屋里，睡在一张由竹制的平板床上，上面垫了两层年岁很大的棉被。在床头有一个很古的小小褐色枕头，上面盖了一层绣花的绿色枕巾。长年累月，枕头和枕巾已看不出原有的色泽，春夏秋冬，老人只盖着一床被子。被套上有一朵大大的向日葵花纹，多年以来陪着老人在上面孤独的绽放着，只是如今有些褪色了。老人用一只手撑着竹床的边沿，另一只手揭开身上的棉被，试探着支起身子坐起来，摸到盖在被褥上的棉衣，慢吞吞披在身上，默默的呆坐上一会儿，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要紧的事情。待想通了似的，一只脚缓缓从被窝里伸出来，慢慢踩在床前地下的棉鞋里，另外一条腿也移动着下了床踩在另外一只棉鞋上，从床边的椅子上拿起那条沉甸甸的棉裤，不紧不慢的套在腿上再慢慢往起提。瘦弱的身体一下变得有些臃肿了。老人走到炉子边，头天晚上的火种已经熄灭了。躬着身子去拿了煤块，准备生火烧水。老人对这些看似可以随意挥霍的东西有些爱惜，洗脸用的水只需盖过盆底，把那条有些像抹布的毛巾放到里面像蘸料一样的打湿，捞起来拧干，抖抖展开来往脸上盖去。老人洗完脸后就开始做饭，灶台上镶了两口大黑锅，一个用来煮饭一个用来炒菜。锅底的锅灰长时间没有清理的缘故，烧锅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容易热了。老人躬身低头在灶台的烧火口瞧着火势，时不时用嘴吹一下，满面就被烤的红扑扑的。因为衰老的缘故，脸上一道道的火光在荡漾。
日头在慢慢升高，火红的太阳在天空中往地面上的一切投放着金黄色的光芒，周边的云朵已经消散不见。老人吃过饭就在偏房小院子里的板凳上端坐着，阳光就从院墙的缝隙里投射进来，照在老人的脸上，一道清晰的金黄色光芒把布满皱纹的面庞给斜着切割了。老人没有露出吃饱后在院子里享受阳光的那种惬意神情，反倒是那种长时间发呆后凝聚在脸上的木讷神态。一只麻雀四处寻找着飞到了院子里，落在了老人面前。老人的目光盯着麻雀游走，当麻雀做出任何机灵或者愚钝的动作时，能看到老人的脸上会露出与之年龄不匹配的儿童笑容。这笑容转瞬即逝，并不会停留太久。麻雀一扑棱翅膀就朝着院外飞去了，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不再注意这些了，目光朝着四周熟悉的角落或者一样天天与之生活在一起的东西移去。
天空昏昏沉沉，好像要下雨了。乌云一团一团的涌着，四周的房屋和远处的树木都隐在了白茫茫的雾气中。气温降下来了，老人生上了火，蜷缩着在火前打着盹。四周人家圈养的鸡鸭鹅也都停歇了，不再提着嗓子发出不知疲倦的嘶叫。那些麻雀还有各色不知名的鸟儿已经逃往别处，在安全的栖息之地吃下平时积攒的食物。四面八方静悄悄的，路面上湿漉漉的，没有冒冷出现的行人，车辆也没有在这条乡村道路上行驶了。天凉了，人们都在屋里取暖了。天晴了，老人走到门前的路上，听人谈笑打招呼，看人脸上丰富奇怪的表情，看着路上暂时站立的人，投去被皱纹拉扯的笑容。沉闷的时候，连笑容也要省下来，转身只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就蹒跚着回院子里去了。
临近黄昏的前夕，老人在那间小屋里坐着，抓着一把老蒲扇，像自动摇杆一样缓慢的往脸上摇去。苍蝇的嗡嗡声在耳边不厌其烦的响着，似乎一切都安静了，只剩下苍蝇的嗡嗡声。走到院子里去的时候，那些麻雀成群结队的在院墙上抖擞着羽毛，一个接一个张着嘴叽叽喳喳不停歇，有不知名的鸦雀在高空中顶着烈日飞翔，似乎筋疲力竭，张了翅膀一溜就朝着院墙这边飞来，收了翅膀和爪子落在院墙上歇脚，偶尔发出一声与麻雀不同的鸦雀声。
夕阳慢慢地落到山后面去了，天边的晚霞在渐渐消散。路上站了很多人在谈笑说话，老人坐在门前的凳子上，静静的听着。
老人最盼望的是冬天到来，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比平时要多些。年底回家过年的人在门前的路上走动。一到年底，老人在一盆烧的很旺盛的火炭面前，紧紧的贴着儿子坐下，要温暖些了，面庞松弛眼神和善，看着眼前。这样的时间并不长，老人与儿子没有过多交流，儿子开口说话时，老人反应迟钝，抬起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就低缓下了头，把双手伸到火盆前。天色渐渐暗下来，老人靠床坐了一会儿，一只脚伸进棉被里，另外一只脚紧跟着伸进去，头枕着小小的枕头就躺下了，那弯曲的像小船一样的身躯一下舒缓变直了。
晚上入睡后不久，老人梦到了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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