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通往故乡的路就是故乡
打开手机文档,输入这篇文章的题目:“所有通往故乡的路就是故乡”,首先在我脑海里想到的是什么呢?是一个灰蒙蒙的村庄静静地躺在夜色下的山谷里?是一条怀着心事的溪水悄悄地奔往外面的大世界?还是一个忧伤的孩子轻轻地合上书桌旁读了整日的书?
也许他们是土灰色的脸庞上一道道被岁月磨砺的皱纹,他们出生在泥地里,挣扎在泥地里,也最终死在泥地里,是深刻在骨头里的一种存在,连他们流淌的血液里也带着几分泥土的气息;他们是花岗岩一样坚毅的面对生活困难时的眼神,他们是即使遭遇厄运也微笑着过下去的朴素信仰,连一日三餐也珍贵得像是冬日里的一抹暖阳。
是啊,故乡永远向我们敞开怀抱,只要我们没有忘却它的身影。
瞧!从泥土里钻出来一颗小小的脑袋,好奇的她打探着这陌生的世界,空气中仿佛藏着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她的眼睛是那样充满活力、那样充满快乐,就像是天使的眼睛一样,让人怜爱,让人心动,而她的心脏健康地在胸膛内跳动,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我们的心,仿佛那颗努力的心也在大家的胸膛内努力地活动着,不说她的那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也不说她那一颗怦怦跳的心脏,单是她那一身翠绿绿的衣裳,看着也叫人心里舒坦,令人心底动摇。那是生命的颜色,是自然的颜色,也是春天的颜色。
是啊,刚告别冬天的严寒,我们又迎来了温暖的春日。
每个走在村庄马路上的人们心底都怀着愉悦的美好的心思,踮起脚尖,挺着颈窝,朝着远远的地方出发。去哪里呢?是去城市的工厂里报到,是去城市的办公室报到,也是去城市的大街小巷报到。
我们暂时告别了故乡,踏上那条千万人也正在走的路。路是一样的路,安稳地躺在脚板下,从不抱怨,也从不放弃。
山坳里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于经常加班的规定倒也慢慢习惯了,谁叫是人家给我们发工资呢!山里人也想发大财,看见吃的好的,穿的好的,住的好的,心下也羡慕,眼里也放光。不过,光是羡慕也没用,得向先看,得用心干:
人家走一步看两步,你就走两步看三步;人家“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牛晚”,你就比他们起的更早,睡的比他们更晚;人家每一天努力工作,擅长与人们搞好关系,你就每一秒都在奋力拼搏,让所有人都觉出你的好处,一刻也离不开你;人家休息打游戏,放松一下精神,你就休息也要读书,在知识的海洋徜徉。
总得来说,乡下人该比城里人更勤快,更勤劳,才有可能体面地生存下去。生活从来就没容易过,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难道到了你这里,就能够例外了?就可以躺平了?就像布谷鸟在枝头歌唱美好的日子,我们歌唱美好的未来,也歌唱我们美丽的村庄。
当黎明的第一缕亮光像妇人灵巧的双手编织着毛衣一样拨开了天幕黑暗的一角,大地上的生灵仍旧沉浸在昨夜天神赋予它主宰万物生长权利的睡梦中,似乎空气中也弥漫着阵阵快活却宁静的气氛;三三两两的孩子们成群结队地从天际出走,他们的头顶是遥远的灰蓝的星河,就像绽放的玫瑰使四周飘散着宇宙独有的芬芳,孩子们漫游在天地之间,直到疲倦的眼睑再次合上,他们消逝在村民们的美梦中,消逝在大地的游乐场中,如同一只书桌上的蜡烛伸出胳膊似的将你我怀抱在它温暖的亮光里。
此时田地种下的油菜嬉笑着在白霜的保护下唱出了一首首清新的歌曲:“哦!我们是最可爱的人儿!别看我们整日嬉戏,离开了土地以后,我们就是餐桌上最可人的佳肴。哦!请享用我们的灵魂!别看我们整日嬉戏,离开了土地以后,我们就是餐桌上最可人的佳肴”。田埂上渠水正显出一副冰冷的神气,一路哆嗦着清澈的身躯,从这一头无声的战场,奔赴去那一头伟大的所在。
村口的小河无名无姓,像是一把犀利的弯刀在大地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河岸那边从不住人,仿佛诗人笔下蹩脚的诗行令人作呕,所以,这边的人们只在须要耕地的时节才勉强想起它的用处和益处。也无名无姓的它,是割界(指将山谷从中划成两部分的这一条河水)的产物,也是自然的弃儿。相对于这一边喧嚣的日常与烟火气,零星点缀其间的,是身披蓑衣,独钓寒江雪的寂寞,是老农嘴边只配泥一样普普通通的日复一日的辛劳,是暑假儿童无处发泄激情时最懂他们心思的旧伙伴,他们在河底摸石头,在河岸钓鱼,往河面打水漂,甚至将一泡尿撒在它的胸口,它沉默着面对你,就像一头衰老的黄牛在黄昏下迈着沉重的步伐,履行着生命中最后的使命,对它任何的举动,你只能报以同样沉默的尊敬,儿童们早已不再亲近它,因为它须要调养生机,期待以后与你们见面,恰似一本打开的诗集,放在昨日的书桌旁,等待着它的读者,等待着它的命运。
让我们将目光转移到村庄的那条水泥路上(回忆起他们年轻的时候,那么活泼生气的一个时代),你已经知道最初的路并不是这般的平坦,像女儿挨睡着父亲的肚皮那样得柔软,那样得舒坦。踩在脚边是一颗颗顽皮的鹅卵石,它们睁开上古时期的慧眼,木木地望着头上的一双双鞋子:有鞋底沾满泥巴的解放鞋,透着每日午后从村中央的田地里满载而归的喜悦;有吧嗒吧嗒响着的凉鞋,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有双亮晶晶的眼睛,它们最喜欢同它打交道,因为它是温柔的,和美的吻,就像青春期的少女在写一封寄给远方情人的情书;有如威武的士兵一样,步伐坚定的,浑身散发着时尚味道的旅游鞋,这个时刻,它总是小心翼翼地迎接着它们,就像对待上门查岗的干部,心底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呢!
然而春去东来,这条村路(是村庄繁盛和崛起的见证者)逐渐被人遗忘,受人不满,勤劳的人们觉得它的影响似乎太落后了,特别是不幸在路上摔跤的人们和看它不再顺眼的新人们,开始咒骂它老得太碍事,抱怨它老得不像样。于是。有一天村里人商量着是不是再铺一条水泥路呢?说干就干。
记忆里的那个春天(?),大家撸起袖子,就像陷入了某种狂热的氛围中,纷纷使出各自的力气,频频借着各家的物资。担水泥的,挑着一肩头,灵巧地辗转于各处;浇混水的,握着透明管,自在地搅拌着脚底;铺石灰的,弯着一身腰,快速地跟随着眼下,还有那负责烧饭的,看照进度的,无所事事的(小孩们也要凑热闹啊),做不动的(老人们心下是激动的),在一旁吆喝着的,卖力不卖力的,等到一头雨水浇下来,大家更是加快了进度,焦急的脚步犹如战鼓响彻整个村庄上下,一天又一天,路面上的水泥终于干固了,可以走人了,可有个搞恶作剧的单身汉,硬是将自己的穷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叫路过的花姑娘害羞地掩面而逃,村民们端着碗,聚拢在一起,聊着天,望着路,心下里都顺畅了,各个表情上再也没有过去那份苦涩和无助,就像屋后的一颗颗松柏,骄傲地挺立在土地上,以焕然一新的水泥路而骄傲着,并继续地快乐下去。
新的路铺好了。新的生活铺好了。年轻的人们扛着袋子,携着伴侣,坐上客车,沿着一条条的马路,跨过山,渡过湖,往新世界赶去,朝着未知出发,等待他们的是无尽的苦劳与无端的折磨,不过乡下人团结在一起,哪怕天塌下来,总有办法解决任何问题。所以,劳作的精灵们活跃在肮脏的地方,身披夜衣,脚踩泥地,像骡子一样负重前行着,鞭子打在他们脊背上,像是无声的激励,告诉他们的后代要得智慧就须多读书,做学问,不然,就得低人一等,就得寄人篱下。
走过了那条艰辛的小路,走过了那条岁月的小路,人们心目又打量起那条古老的小路,就像一声遥远的惊雷从王母娘娘的福手边溜进了寻常的人世间:
王家人出了个赚大钱的手工匠,今天在这里服务,明天到那里服务,最后在村里建起了一幢大别墅,金光闪闪似的,更显得屋前的那条小路暗淡无光,仿佛躲在水坑底的死鱼不肯出门见人一样;李家人生了个做大事的小娇娃,今天在院子里玩玩,明天到村口去逛逛,人们都说会玩的小孩聪明,李家人脸上更是像提前镀上了一层金,小娇娃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坚定不移的出路;孙家人碰到个说大话的老乞丐,今天在饭桌前徘徊,明天到屋里头扒拉,人们都说孙家人上辈子是惹不起的煞星,倒了霉才降生在这个没用的村庄,人们说那个乞丐头就是要上门讨他们的命,顺便指明孙家的路以后怎么个走法。咳!简直一派胡言,多少年了,也没见孙家倒大霉,更没见李家撞大运,甚至没见王家傍大款。咳!看我这张嘴该打,各家有各家的出路,任凭你一张铁齿铜牙,也掰不开他们的金嘴,捣不碎他们的好梦。
从嘴里边冒出来的坏话,就像往刀口上撒盐,人们听了心寒;从梦里边想出来的主意,就像朝墙头上挂弓,人们看了心慌。那么我们暂且不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说一说未来的计划,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打地基的活一定得亲自上阵,纸糊的老虎吓唬不了人,那么,你有想过路在哪里?哪条路才是通往罗马的道路?或许,借用鲁迅的话,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那么......我去杀人放火咯,去做梁山好汉。啊呀!这条路万不可试啊,你家里老母要奉养,家里田地要耕作,家里幼儿要养活,那么......我去小偷小摸哈,去做混世魔王。啊呀!这条路也万不可走啊,你以前走错了我们不计较,现在走弯了来得及改,将来走死了就谁也救不了你,那么......
我该去哪里,该干什么?往里走,朝外看!
哲人的话,再次回荡在你耳畔,就像拂过杨柳的微风,荡起你心底的涟漪,就像独自在茫茫黑夜游荡时,看见的那一盏幽暗的温暖的灯火。
往里走,直到走到路的尽头,尽头是什么,只有你走过才能明白,佛陀说开悟是“受苦的终结”,终结之后是什么,只有你自己去探索;朝外看,直至看穿一切路的本质,本质是什么,只有你看透了才会明了,古人常说“以真实肝胆待人”,则日后必有所用。
路啊路,你是路遥知马力的路,是泣血写下了《平凡的世界》的不平凡的路遥之路,是早晨起来碰见中午的问路,是“治公事无私心”的为官之道(是路也),是君子“轻不受恩,受恩则必报”的品格之道(是心也),是“勤俭,和顺,诗书和忠孝”的齐家之道(是本也),更是万物万事的和谐之道(是时也),敢问路在何方,路就在脚下!
写着写着就拉拉跨跨地就把这么多年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都扔在读者面前,好似一个老来俏的妇人一样也羞红了脸,也好似一只渺小的春燕一般衔来了喜报的消息,更好似一颗孤独的笋芽一度也模仿生命的成长。哈哈哈,我自横刀向天啸,去留肝胆两昆仑。那位寂寞的民国烈士何尝不是走在一条曾经没有人走过,以后越来愈多的人追随着走下去的路。可是,路究竟该怎么走,这条路到底走得通吗?
直到我准备结束这篇“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文章时,关于通往故乡的那条路,依旧模糊得如同一片动人心魄的迷雾,笼罩在每个归心似箭的异乡人的心底,正如同阮籍诗歌里所描述的那般,想起故乡时,只得是“夜中不能寐,失路将如何?”......
2023年2月10日